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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得很,便小聲斥道:“起來了,沒個正經(jīng)。” 宛妗在邊上看著她們,睫毛垂下遮掩了眸子里的情緒,唇角卻有化開的笑意。一夜安然過去,前所未有的暖意沖走了憂懼,一顆心從看不見的深淵里掙脫出來,輕快又明媚。 “妗兒,你走?!毙∈鍝嶂W邊輕聲,“我們妗兒不需要強求來的良緣,不需要望不到頭的虛偽后路。你該離開這里,小叔不希望你從深宮出來,轉(zhuǎn)入后院做籠中雀,變成你姑母或是你母親那般的樣子?!?/br> “我們不求做大富大貴之輩,我們先要隨心自由。不愛我們的人,那是他們錯過了,而非我們配不起他們。漫長的后生春秋,無須與那不愛我們的人風(fēng)雨同擔(dān),因吾輩生來便不是無名之徒,那風(fēng)雨我們自己能擔(dān),不需要與一個不自由的不愛我者,修補著搖搖欲墜的籠子?!?/br> “他們把我們視為提線木偶,自信能困住你我,我要借他們盲目的自大來撬出縫隙。你要從這裂縫里出去,抬頭挺胸地馳騁于江湖。這是你的出路,也是小叔希冀的光明。” “天生我不來折腰,地養(yǎng)我來自由俯仰?!?/br> 他背著她過長街時輕聲說:“我這一生只娶你,可是我并不愛你。不愛的人,我只能娶一個。我從來都把妗兒看做我的小妹,連累你不是我所愿,但……原諒表哥無能。妗兒,你的喜愛也許只是緣于年少相伴時對表哥的依賴,如今遵循父母之命嫁給我,時日一長你便會發(fā)覺那些喜愛只是微光里的泡沫。你得不到俗世幸福,我只能給你一個沒有用的表面榮光?!?/br> “妗兒,這余生后路,竭盡所能地恨我吧?!?/br> “不恨?!彼诩t蓋頭下細(xì)聲溫語,因知道今夜便將離去,“我會在你看不見之地,繼續(xù)我微不足道的喜愛。你要安好,我希望你安好。” 也許在那一瞬間他動心了,但她放下了。 入夜,她在命婦的包圍里辨認(rèn)著采靈溫柔的聲音,也聽見了楚箬風(fēng)淡云輕的聲線,知她們代表背后的各自助力,義無反顧地來了。 她和煦地回答著周遭意味不明的試探,等到子時到,命婦離去,更聲敲起,她自己掀開那遮云避月的蓋頭,換上阿箬脫下的衣服,裝作宿醉陷在采靈的肩上。自幼有個俠女夢的縣主在華裳下套著夜行衣,撬了窗戶矯健地攀上屋頂,借著馮家公子提供的、爛熟于心的定王府地圖和不輸兒郎的好身手、好眼力,飛快地在夜色里小心疾奔。 長廊里,家奴們喝了酒水,在這難得一見的烈火烹油里享盡難得的繁華。誰會去想到,未來榮光無限的定王妃自愿離去?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大喜日子里警惕。 小叔在前堂灌著定王喜酒,他告別了半生的不得,她也告別了少年的憧憬與愛慕。 她光明正大地出了定王府的門。 這羅網(wǎng),踏出了第一步,往后便不再畏懼。 她看著自己的掌心,唇角慢慢揚起。 我不做楚家奴。 ☆、第九十四章 羅沁呆了半晌, 眼角好似染了帶霧氣的胭脂:“即便為奴, 難道不能先談茍活么?殿下, 你說的什么后路都太遙遠,先請?zhí)t(yī)院所有杏林圣手來診治才靠譜!” “不必請,孤試過了?!辈粴w起身到她身邊,“是什么毒、是誰下的已經(jīng)沒有追究的意義了, 孤治到如今,從來未除源,只是續(xù)命而已。來到此時,已經(jīng)續(xù)到底了?!?/br> 羅沁抬手捂口,低著頭瑟抖著肩膀。 不歸輕捏她肩頭:“沁兒?!?/br> 羅沁猛然上前抱住她,抵在她肩上不說一字。不歸聽見她牙齒的顫栗聲,便抬起手拍著她的后背, 和少年時反過來。 十二歲以前,體弱不耐動蕩, 時不時便驟然病發(fā),夜間困澀不能眠時, 便是羅沁來拍她后背。 “對不起?!辈粴w輕撫她的發(fā)髻,“自幼至今,給你帶去了不盡麻煩?!?/br> 原本想去一趟養(yǎng)正殿,最后到底還是來不及。不歸安撫過悲慟的羅沁, 處理其他瑣事后便又出了宮。到馬車那兒時,一旁的高頭黑馬還在,她轉(zhuǎn)頭去問守在一邊的護衛(wèi):“郁王走了么?” “回殿下, 沒看見王爺出來?!?/br> 不歸看了他一眼天色,約莫值正午,距離早朝結(jié)束已過去了兩個時辰。 總不會還在吧? 她開了一柄傘重回前朝,未走多時,停在了長階下。 楚思遠坐在最上邊的臺階上,兩手?jǐn)R在膝上,長腿隨意屈著,正垂著頭一動不動。 他還未到弱冠的年歲,玉扣束起頭發(fā)攏成及后頸的發(fā)辮,此時低著頭,那些漆黑的發(fā)梢覆在側(cè)頸,像是投在身上的陰影。 好似一個套著華服卻無處可去的流浪子。 不歸仰首看了他一會,提起裙擺無聲拾階而上。 楚思遠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太陽照在后腦勺上不失為暖長丹的日光與西北的烈日不同,沒有風(fēng)沙裹挾腥氣,到處透著甜美的安逸氣息。 他看著地面的青色長階。那是上好的質(zhì)地,鋪在這一百九十九步朝拜階上,巍峨氣派地由著華貴的官靴熙熙攘攘地踩。不像西北的堡墻,風(fēng)沙來蝕,重器來砸,火油與冷血來潑,坑洼得不成樣子。 忽而眼前闖進一角衣袂,衣下素履一側(cè)繡有不顯眼的燕翅。 他的陰暗蒸發(fā),抬頭看見一柄桃花傘。 眉目如冰花的人說:“走了?!?/br> 楚思遠看了她一會,這姑娘轉(zhuǎn)身要走,他便伸長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 “做什么?” 楚思遠把腦袋靠在她不足一握的腰上,緩緩呼了一口氣:“坐得久,把腿坐麻了,阿姐等我一等?!?/br> 她不出聲,估計是無言以對。 楚思遠環(huán)著這把腰,心想,是個繁花脆弱人。 不歸等了許久,見他始終不動,屈指敲了他腦殼:“差不多就行了,松開?!?/br> “你動氣了?!彼淞瞬渌难鍪讍査?,“你還娶我么?” 不歸眼睫顫了一瞬,不由自主地?fù)崃怂亩贪l(fā),凝望了一會輕聲:“一碼歸一碼,我不說謊?!?/br> 楚思遠立即起身,猛的把她打橫抱起來。不歸猝不及防,差點滑了手里的傘,瞪著他喝道:“你又干什么?” 楚思遠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輪廓在傘下,眼里烙印了桃花的影。 “我等阿姐許久,該回家了?!?/br> * 調(diào)任西北的圣旨傳下來時,陳涵并沒有太多驚訝。他默不作聲地接過,一副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穩(wěn)重模樣。 傳旨官還拱著手奉承了一句:“少將軍,前途不可限量哪?!?/br> 陳涵沒說什么,圣旨只往懷里一揣,轉(zhuǎn)身就跨上了駿馬,揚起了一路的塵沙。 他在蒹葭坊停下,仰頭看了那六層高的樓閣半晌,又掉轉(zhuǎn)馬頭,緩緩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