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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電腦屏幕愣愣地望著怪物的微笑,任憑無數(shù)黑色的煙霧從地板上騰起,化為藤與繩,一點點地編織成囚籠,將他圍困其中。呼吸在變得困難。他艱難喘息幾下,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到底是誰?”“順應(yīng)你的寂寞與執(zhí),遠(yuǎn)道而來的人?!惫治镙p輕地笑,聲音還是那么好聽,“你家老板沒告訴你嗎?因為寂寞而寫就的文字,如果無人回應(yīng)的話,那寂寞就會一直放大、放大……大到讓人想吃了它?!?/br>伸手扳過周儻的臉,她注視著周儻慘白的臉色與顫抖的嘴唇,困惑地偏了偏頭:“你這是在怕我嗎?何必呢,類似的存在,你不是早就已經(jīng)見過了嗎?”她松開抓著周儻的手,柔軟的手掌順勢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我吃的是文字后的寂寞與執(zhí)念,他吃的是藏在文字里的情感與波瀾。本質(zhì)上,其實都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喜歡細(xì)水長流,我喜歡殺雞取卵;他習(xí)慣用碗用筷,而我喜歡用手抓飯,僅此而已……”周儻瞥她一眼,旋即比起雙目,牙縫里擠出聲音:“我不明白?!?/br>“你也沒必要明白?!惫治镄Φ?,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遠(yuǎn),“你只要知道,我和他,其實都是一樣的……”——對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數(shù)十步外的池塘里,埋于水下的夏時陡然睜開了雙眼。漆黑如夜的眼睛里,依稀有光芒閃動,仿若星辰。第92章喑啞之書(8)何為“靈”?物的萌芽,人的余燼。日升月落,不知在某一個平凡的瞬間,眾生倏然開竅,然后便可為靈。何為“竅”?人心、人情、人智、人欲。何為“開竅”?突然有感、突然體悟、突然懂得。夏時之所以化靈,是因為他在漫長的寂寥中生了成長的欲念;而夏時之所以成長,是因為他在百般故事中,啖食著人心。就和那個在深夜摸到自己身后的怪物一樣……不同的是,那位明顯更挑嘴一點。她追尋寂寞而來,也僅以此為食。吃相與習(xí)慣也要更差——夏時可不會專門為了一頓飯而跑到人家家里去,更不會把做飯的主人也一起拿來填肚子。周儻的記憶里,那個沒眼沒鼻、唯有一副紅唇的妖女正親昵地?fù)е约旱牟鳖i,嘴唇湊在耳邊低語。她的廢話有點多,一邊表達(dá)著對周儻的滿意,一邊又在嘲諷夏時的無能?!澳羌一锟粗鴧柡Γ鋵嵕褪且粋€離不了人的廢物而已。”她略帶輕蔑地說著,聲音里帶著笑意,“連靠自己進(jìn)食都無法辦到的廢物,我真不明白你滿意他什么?!?/br>并沒有很滿意啊——周儻在心底苦笑。但若是和身后這位相比的話,他確實是更滿意夏時一些,起碼他不會胃口一來就把自己也給吃了。但這話,他說不出來——并不是由于膽怯,也不是出于戰(zhàn)略性沉默這一類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真的說不出話了——周儻的周圍,黑氣正在彌漫,一縷縷的。它們從地板的縫隙里冒出,緊跟著絞擰成藤蔓,在空氣中扭動狂舞。周儻的手腳都已被那藤蔓捆住,唇齒間亦被藤蔓塞上。那怪物似是很滿意他這副樣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旋即一散,再次出現(xiàn)時卻已化作漫天稿紙,在周儻的面前簌簌而落,偶有幾張沒落下的,紙張一展,字里行間竟是一排排細(xì)而尖銳的利齒,嘶吼著朝他撲來——夏時用力眨了眨眼,瞳中有光掠過。他此時仍泡在水里,周遭仍是虎視眈眈的魚和飛禽,它們的眼睛里仍閃著綠光,自己也依舊被逼得不住嗆水。但夏時總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傳達(dá)到了他的心底,喚醒理智一方。夏時又眨了眨眼,終于搞清了那股異樣感覺的來源——是周儻。他與文字的緣分雖然失去了,與周儻的緣分卻還在。作為他的打字員,周儻的一些東西有時總會飄到他這里來。有時是心情,有時是想法,有時是夢。有時也會是像剛才那樣,一點模糊的記憶的碎片。“這種時候,不急著撈人,瞎想些什么有的沒的呢……”夏時在心底抱怨著,瞇起眼,看上方水波蕩漾,混著周儻的記憶,在自己的眼前晃,時間仿佛一下子變得很慢,畫面也好聲音也好,都似被從當(dāng)下的情景里抽離,自顧自不緊不慢地放著,不斷地被水紋攪碎又重組,斷續(xù)而又清晰地傳達(dá)過來。“那家伙看著厲害,其實就是一個離不了人的廢物而已?!奔t唇妖女略帶輕蔑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回響,“連靠自己進(jìn)食都無法辦到的廢物,我真不明白你滿意他什么?!?/br>——嘖,多嘴的女人。夏時在心底冷哼一聲,自己卻也知道,那妖女說得并無錯處。相比起別的靈,他先天的缺陷的確太過明顯——他無法只靠自己進(jìn)食,也無法單憑自己的力量成長。他就像個未成長的嬰孩,稍硬一些的食物都無法入口,只能等著自己的打字員先嚼過一遍,然后再用文字的方式喂他。然而文字,說到底只是表達(dá)、轉(zhuǎn)述。他所需要的、真正能令他生長的,就如周儻所說,是藏在那文字之下的東西——人心、人情、人智、人欲。是悲歡離合、是眾生百態(tài)、是每個人都傾力而為本色演出的故事。他是物,物是沒有心的,因為有了心,所以成了靈;再用這心去體味品嘗,然后才會有抽枝與開花。然而那么多的打字員來來去去,他的生長循環(huán)往復(fù),卻總像是差了那么一些,每每體悟卻又遺忘,每每開花卻又凋謝,像是從家長那里拿了零用錢的小孩,將錢花完就沒了,想要再有,只能再去要。隱隱地,夏時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有哪里不對——這習(xí)以為常、理所當(dāng)然的輪回,不知不覺就繞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環(huán),將他困在了里面……他想起姚千弘與周儻的對話。想起姚千弘說自己的開花——每一次開花,都是不同,因為每一次的打字員都不同,會帶來的影響也不同——這本是已習(xí)慣了的事,但現(xiàn)在一想,他就是他,為何每次都會不同?所謂影響,從何而來?每次都直接接過吃下的故事里,究竟藏著什么?夏時合起雙眼,感到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重重躍動了一下。——別人的東西。每一篇的故事里,都有別人的東西。情感也好、發(fā)散也好、嘆息也好,都是別人的。他只是懵懂地全部吃下而已。簡單消化后,變成他的力量、他的東西、他的故事,卻總好像隔了那么一層,像是石山長出的苔蘚,說是自己的,根卻不在那兒。……有些東西,貌似從一開始就錯了。迷迷糊糊地,夏時又想起周儻的那句話——“真正能讓你成長的不是文字,而是故事……所以你有沒有考慮過,越過那層文字,直接去碰觸故事本身?”沒有。不過現(xiàn)在……或許是該有了。夏時苦笑一下,再度睜開雙眼,攪在水中的畫面與聲音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