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寫得多點了就明白了。”

“我寫的是不多，一共就寫過六本書，加起來差不多三百萬字?！敝軆蛄嗣虼?，“雖然這些書基本沒什么人看，我也不像你那么成功，但我好歹也算碼過字的。就我個人來看的話，你可能并不像你認為的那么懂故事，也沒那么懂夏時?！?/br>
“嗯？”姚千弘挑眉，“怎么說？”

周儻垂下眼簾，組織了一下語言，謹慎地開口：“我一直覺得，靈感和創(chuàng)意都是像恩賜一樣的東西。當你提起筆來的時候，不是你在創(chuàng)造一個故事，而是那個故事選擇了你。你的責任就是把它講出來、講好、講完。而那些故事里的角色，起碼在他的世界里，他是屬于自己的，他的命也是自己的，他能自己主導自己的命運，而你只是敘述者，只是演繹他命運的人，僅此而已。故事的藝術(shù)在于理解人物，而不是評判人物*,什么對既定結(jié)局的唏噓，什么來自上帝視角的悲憫，都只是傲慢罷了。但寫故事不應該傲慢。比起像個上位者一樣的指指點點翻云覆雨，我更愿意對那些選擇我的故事表示感激，以及謙卑和尊重，從開始直到結(jié)束。對夏時也是一樣。”

姚千弘半轉(zhuǎn)過身來，杯中清水搖晃，饒有興趣地看著周儻。周儻搓了搓手指，繼續(xù)道：“或許你能催生出一部分的他，但那只是‘影響’而已，不是塑造，也并不意味著他就屬于你。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去或者留，這些都是你的選擇，但你不該替夏時選擇。夏時的命運和結(jié)局都是他自己的，他選擇我們，是為了讓我們替他把書頁填滿，我們的責任僅在于此。打字人而已，用不著太自以為是?！?/br>
“乖乖填坑，不要多嘴，這就是你想說是吧？”姚千弘點點頭，抿了口水。

“行吧……我算是明白為什么你的沒人愿意看了。你這人真是，表達不行，太啰嗦——冗長、不得要領(lǐng)。”

他走回沙發(fā)旁坐下，抬頭看著周儻的眼睛：“還有就是，太天真，消極的天真?！?/br>
“家都是天真的?！敝軆p輕笑了笑，“天真而感傷的家?！?/br>
“我知道這個?！币ηШ敕畔滤?，晃了晃手指，“寫的那個……土耳其的，叫什么來著？”

“帕慕克?！币粋€猶帶著稚氣的聲音忽然從樓梯處傳來，“奧爾罕·帕慕克。”

兩人回頭，只見夏時正站在那兒，逆著光看不清楚表情。他緩步朝兩人走來，神情還帶著些倦意：“這么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只看的。么，這本我也看過的，雖然說不上喜歡就是了?！?/br>
周儻起身替他倒了杯水，問道：“什么時候下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你發(fā)表那段啰嗦冗長而且不得要領(lǐng)的廢話的時候。”夏時道，“尊重故事……你還真好意思說，在我的‘食物’里亂拉CP和感情線的時候，你有提醒過自己‘尊重’這兩個字怎么寫嗎？”

“……”周儻瞟了眼姚千弘，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我認為那是合理范圍內(nèi)的藝術(shù)加工?！?/br>
“管你合不合理，你要再這么加工，我就把你開掉?！毕臅r乜了他一眼，坐在沙發(fā)邊沿，轉(zhuǎn)頭看向姚千弘：“至于你……”

“過去三年，多謝照顧。”他頓了頓，“三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反正過去了就沒有了，對吧?！?/br>
姚千弘笑了笑，向敬酒一樣地朝他舉起水杯。夏時也跟著抬了抬水杯，灌了一口，又道：“還有，我其實挺愿意看的。”

周儻：“?。俊?/br>
夏時看了他看，沒再說話，抱著胳膊坐在沙發(fā)上，表情看上去有些萎靡。周儻看了看他，沖姚千弘比了個“起床氣”的口型，而后就去辦公桌旁又給他倒了一杯水。夏時接過水杯一飲而盡，輕輕呼出口氣，而后對兩人道：“好了，現(xiàn)在讓我們言歸正傳吧。我記得周儻說過，你也是個重生者，所以你這次來……就是因為這事的是嗎？”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注視著坐在對面的姚千弘：“所以，這次的‘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勞駕給解釋下吧。”

與此同時，大象鐘表店。

白希聲打著呵欠從里間出來，打開大門，跟著便尋了個陰涼的好位置，坐在門邊靜靜看著門外人來人往。老頭街的人流量是很大的，每天都那么多的人涌進又涌出，像是滔滔的水。而他就坐在店里，日復一日地看著大河滔滔，卻沒一滴水愿意濺到他身上。

這個店真的很冷清，冷清到像是與老頭街隔絕了一個世界。只有幾個老主顧，偶爾會到這里來修表，再有就是小孩子和外地人，會停下來翻看一下掛在店外的那些批發(fā)來的銅懷表。除此之外，真的沒什么人會來了——就是有，他也處理不太好。他是藏在哥哥的身后長大的，直到現(xiàn)在都不太會和人打交道，跟陌生人說話會緊張，也搞不太清楚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每次說完話總會因為表現(xiàn)不佳而懊悔好久。

想見人，又怕人。原本就不靈活的語言，在這樣的矛盾中就變得越發(fā)遲鈍了。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很沒道理地想，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只分外兩種，一種像他哥，一種像邢先生，那么他的日子就會過得舒服多了——然而再仔細想想，要真這樣未免也太可怕，還是算了。

生意什么的倒是無所謂。他哥哥在生前就已經(jīng)把他的一切都打點好，只要不是開銷得很夸張，他完全可以當一只無憂無慮的米蟲。他不在乎賺不賺錢，他就是想守著這家店，哪怕只是每天坐在門口看看也好。

這樣，那種和世界隔離的感覺，多少會消去一點。

但他即便只是這樣坐著，也是坐不了多久的。每一次，都會有人過來，說著“當心灰塵”這樣的話，把他再推回去。以前是哥哥，現(xiàn)在是邢先生，他本來沒什么感覺的，但聽他們這么說多了，倒真的會常生出一種灰塵撲面的不適感。

白希聲坐在那兒，瞇著眼，看著店外人來人往，看著葉子閃耀著光澤，看著清澈的陽光下有灰塵在飄舞。

即使是灰塵，這樣看看也挺好看的……

他漫無邊際地想著，眼皮漸漸沉重起來，不斷粘在一起又分開。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道灰色的人影靠了過來，身上的長馬褂有些滑稽，投在地上的影子淺到幾乎看不見。

“邢先生……”白希聲小聲打了個招呼，又打了個呵欠，困意涌了上來，變作淚水被擠出眼眶。來者擦了擦他的臉，低聲嘆了一句：“說了多少次不要坐在這，有灰的?！?/br>
“沒有的。”白希聲小聲爭辯了一句，眼睛合了一句。邢先生又嘆息一聲，扶住他的輪椅，將他往店里推去。

“像你這樣……我怎么能放心呢?！?/br>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門里。門外，目光晃動，兩條人影從潛藏的角落里游出，混進人群，跟著便隱沒了。

第61章時間都去哪兒了

“我之前那個的木頭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