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似乎完全沒察覺到他隱隱燃燒的怒氣，只是很認真地望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后用一種教小孩兒一般的語氣說道：“有人喜歡你，對你好，是好事。這不是債，是緣，緣是不用還的，只要想辦法讓它發(fā)生，讓它一直延續(xù)下去，那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了?！?/br>
很古怪的措辭，意思也好怪。徐錚然覺得此時自己應(yīng)該拍開他的手，然后再罵一句“什么鬼”；但他沒有。他只是怔怔地望著那個男人，感到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再次纏上了鼻尖。

不知為什么，他覺得此時此刻，有些似曾相識的東西正在自己的肩頭停留?；蛟S是落在發(fā)頂?shù)挠|感，或許是對方說話的語氣，或許是那段廢話中的某一個字或詞。他說不清楚，但他就是覺得熟悉，就像是有什么曾深埋在意識與骨血，沉默經(jīng)年他未曾察覺，卻在某一刻突然被一個倏忽而逝的東西勾起，旋轉(zhuǎn)，開花，然后瞬間消失，再度歸于沉默，不見蹤跡。

他感到鼻尖莫名地發(fā)酸，他感到胸腔被奇怪的感覺充盈，他聽到自己在問：“喂，你洗手了沒？”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于是徐錚然理所當然地怒了。他拍掉了男人的手，還用筷子的尾端去敲他的頭。

“啪”地一擊，時間照常流淌，空氣恢復清新。徐錚然頓感胸口輕松不少，收回筷子，吸了吸鼻子繼續(xù)吃飯，心不在焉地撥了幾下，忽然開口：“喂，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我該怎么叫你??？”

“??？”男人的臉上顯出一絲茫然：“我不知道啊?！?/br>
“什么叫不知道？”徐錚然皺起眉頭，“你沒有名字？”

“應(yīng)該是有的。”男人搔了搔后腦勺，“但我不記得了?！?/br>
“不記得了還是不愿意說？”徐錚然挑起半邊眉毛。

他知道對于有些靈而言，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他一般也不會主動去問靈的名字，一方面是懶得記，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知曉名字，往往也意味著結(jié)下了緣分與羈絆，這在他看來并無必要。

而現(xiàn)在，他難得主動去問一個靈的名字，對方居然還跟他裝傻？

徐錚然又不高興了。他將吃剩的盒飯包好裝進包里，起身就往車站走，看也不看那個男人。對方這回總算是看出了他的生氣，忙追了上去：“誒，我沒騙你，我是真不記得了。”

“好好好，不記得就不記得?！毙戾P然煩躁地擺擺手，“那我總得有個稱呼來叫你吧？怎么叫？要不就拿你原形叫？獅子？老虎？”

男人茫然地搖搖頭，眼前忽然一亮：“獅滾球！”

“??？什么鬼？施袞裘？”徐錚然一臉古怪，“算了，你高興叫啥就叫啥吧，滾球就滾球，總比滾粗好……誒，施袞裘，抬手，把你臉擦擦?！?/br>
他示意施袞裘將臉上的飯粒擦掉，之后就坐在車站的長凳上，自顧自地開始玩手機，不再理他。察覺到他的心情依舊不好，施袞裘的神情變得有些無措。躊躇片刻后，他一點點往徐錚然身邊蹭了過去。

徐錚然正在看自己帖子的回復，見他靠過來，立刻把手機收了起來，問道：“干嘛？”

施袞裘搖了搖頭，說道：“你是要去哪兒？”

徐錚然：“找人”

“找誰？”

“不關(guān)你事?！?/br>
“關(guān)的?！笔┬桇煤苷J真道，“我在你夢里，看到過屬于別人的碎片。是關(guān)于那些的嗎？”

徐錚然詫異地望他一眼，旋即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他說怎么總覺得熟悉呢，合著就是在夢里見過。這也真是夠煩人。

“嗯，差不多……就有些事想去查查看。”他回答道，又拿眼睛去斜男人，“你知道得倒清楚?！?/br>
“我猜的。你總是很好猜?！笔┬桇谜f著，在他身邊蹲下，仰頭看他，“能不去嗎？緣夢而行，必出妖異?！?/br>
“要你多嘴。還有別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徐錚然沒好氣地說著，站起身來，看到一輛公交車正在緩緩進站，“愛去不去，我隨便的?！?/br>
他跟在人群后面，拉卡上車，一回頭見施袞裘果又跟上來了，便一臉不爽地一直捏在手里的兩枚硬幣給投了出去。施袞裘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再次問道：“所以你現(xiàn)在是要去哪兒？”

“找人。”

“找誰？”

“未秋中介！行了吧！別問啦，煩死了你??！”徐錚然怒吼著，幾近抓狂。

所以說，這么煩的亡靈，到底是哪個垃圾桶爬出來的??！簡直要命！

第22章天使的魔法，溫暖中慈祥

氣歸氣，但徐錚然說去未秋中介，這倒不是瞎說——他是想去那問問關(guān)于那個小鹿眼女孩的事。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離開未秋中介的時候，夏時曾告訴他，周儻有辦法問出那女孩的故事。如果他想調(diào)查那女孩生前的話，未秋中介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雖然去了多半會有些尷尬，畢竟那個叫夏時的還特地警告過他，搞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多管閑事。

但有些事，不管不行啊——靠在椅背上，徐錚然望著車窗上淺淺的倒影陷入沉思。那女孩在鏡前的哭叫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放，撕心裂肺，讓他覺得自己一定得做點什么。

其實真要說起來，徐錚然并不算是特別成功的夜行者，甚至連有天賦也算不上。他雖有“見鬼”的能力，卻缺乏駕馭這種能力的先天條件——他八字輕，無法震懾靈體，自己的氣運還賊低，容易出事。另一方面，他又沒有沒什么有效的手段來對付他們，唯一的武器就只有爛大街的海鹽和幾張省吃儉用網(wǎng)購的符紙而已。就這樣的軟件和硬件條件而言，他確實不太有降妖除魔見義勇為的資本。

但架不住他沒耐性啊。那么糟糕的事，那么慘痛的哭叫，就在自己的腦海中出現(xiàn)，吵得他心神不寧坐立難安。他的性子太急了，真的沒耐性等那些聲音自己消失。他必須得做些事，好讓一些盡快歸于安寧。

更何況，那個女孩，還在叫mama。

每思及此，徐錚然的心臟就會不由自主一陣緊縮。煢煢如他，從來最怕聽到別人叫“mama”，或許因為是他自己的呼喚，從未被響應(yīng)過。

當別人的呼喚被回應(yīng)了，自己也許會嫉妒；而當別人的聲音無法傳達的時候，自己又會難免唏噓。矯情如此，也難怪一年到頭過不上幾天安心日子。

不是在吃苦，就是奔波在自討苦吃的路上……算了，就這樣吧，就當是積陰德攢氣運好了。

徐錚然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抬眼忽然看見車窗上一抹倒影搖晃。

細細看去，只見施袞裘瞳孔縮成一線，幽光流動的眼睛倒映在窗玻璃里，像是隱沒在薄薄云層之后的兩顆星。徐錚然心念一動，驀地轉(zhuǎn)頭，恰見施袞裘彎下腰來，那兩枚隱在云端的星，瞬間就到了近前。

“別怕?！笔┬桇脺惖剿罢f著，氣息噴吐，還拿手拍了拍他的頭，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也別難受。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遇到事了，我擋?！?/br>
你擋屁啊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