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醒中氣十足的叫罵漸漸遠去，穆?lián)裎⑿χ犕辏瑩]了揮手，還好脾氣地說了一句“再見”，而后就轉(zhuǎn)過身，向公寓內(nèi)走去。

鐘醒其實罵得沒錯，“偽君子”或是“老頭子”，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當(dāng)之無愧。只是他并不想讓鐘醒這個毛頭小子呵斥。

他當(dāng)初的確是在欺負逗弄原來，那現(xiàn)在的鐘醒，又何嘗不是呢？

覺得原來和平常的助理不一樣，雖然聽話乖巧，做事認真，也總是卑躬屈膝的樣子，卻沒有曲意逢迎。偶爾對他音樂的評價也很是中肯，不由得就會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的類似于好感的感覺。

其實很容易就會將原來這樣無害純良的小孩子劃分到自己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想要保護他，又更加的，想要欺負他，卻在他真的受到傷害時，不顧一切的維護他。

原來之于鐘醒，只不過是一個稍微脫離了掌控，有些新鮮，有些感興趣的玩具罷了。

他漸漸的自然而然的，就會害怕原來接觸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關(guān)注。鐘醒就是一個例子，而穆?lián)癫幌攵喑龈嗟囊馔?，所以才會不惜展露出微微恐怖的不近人情的，或者說，其實更加人性的一面。

有誰在看見喜歡的對象對其他人笑，無微不至地伺候其他人，甚至拿出自己的東西去取悅其他人的時候，會開心的呢？

在看見鐘醒穿著他的拖鞋時，他其實更想做的是沖上去揍他一拳，而后幼稚的，拉風(fēng)地擁住原來，用似乎是在對全世界宣布的姿態(tài)說，“這里是我家，原來是我的戀人，你……給我滾出去”。

只是他做慣了完美的機器人，不到非不得已，不可以沖動，要冷靜，完美無缺。

電梯“叮”地響起來，穆?lián)窈舫鲆豢跉?，向家門走去。走在走廊里，就開始期待起原來為自己開門，并且惴惴淺笑的情形。

和原來在一起，他總是會想起多年前，家庭還完整時的模樣，并不大的房子，黃暈燈光，母親做的香脆南瓜餅的味道，以及父親太過爽朗，變得其實有些刺耳的大笑。

就算再驕傲，再高高在上，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原來的。

喜歡原來帶給他的，那些溫暖的，屬于家的感覺。原來期望得到一個得以安生的家，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所以他對原來的喜歡，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比當(dāng)初在醫(yī)院時，輕輕彎腰，吻上原來的額角，嘆息著說“也喜歡上你了”的喜歡，還要多。

期望還是落空了，回到家的時候，并沒有人來應(yīng)門。穆?lián)裨陂T外站了一會，就勾勾唇角，推門走了進去。客廳里并沒有原來的影子，走到廚房，也并未看見，甚至連浴室里也沒有，除了一雙剛剛洗完，涼在架子上的拖鞋。

穆?lián)衩獠坏眯念^一跳，腦內(nèi)神經(jīng)猛地抽痛了一下，在他還苦惱地一邊揉著額角緩解疼痛，一邊走上樓梯時，就聽見了從臥室內(nèi)傳來的，原來講電話的聲音。

小孩子聲音壓得低低的，只是室內(nèi)太安靜，他還是清晰地聽見了許多。

什么“mama，最近身體好嗎？不要太累了”，什么“穆先生？他很好，我照你的意思，有很照顧他，恩，前段時間回冷，我煮姜湯給他喝了”或者是“穆先生剛剛回來了，mama……你……怎么了？誒？恩，好，我明天回去……”之類的話，近似殘酷無情地一波波侵襲著他的耳膜。

電話講了一會，小孩子就收了線，穆?lián)衩銖姅n回精神，離開支撐著自己身軀的墻壁，有些“老態(tài)龍鐘”地，走下了樓。

他只是有些意外，事件發(fā)生的頻率太快，危害性也太強，所以他才會這樣狼狽，無法應(yīng)對地變得好像自己回天乏力一般。

其實他是有能力解決這一切的，只是……他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什么叫“我照您的意思，有很照顧他”，什么叫“我明天會回去”。

原來只是照著母親的意思，才會來到他身邊，對他無微不至地體貼，不求回報的好的嗎？所以母親只要一開口，他就可以離開了？

那么原來眼中的，他一直信以為真并且滿足享受著的思慕，到底是什么呢？

一個個疑問從腦子里冒出來，讓他有一種自己無地自容的挫敗感，于是不由得就伸出手，狼狽地捂住了臉，擋住那些他不該露出的，像是打了敗仗，還被人無情凌.辱的，凄慘的表情。

身后傳來原來下樓的輕巧腳步，穆?lián)裆詈粑豢跉?，回頭望去。

原來愣了一下，才扯了扯唇角，走到穆?lián)裆磉?，猶豫許久，“穆、穆先生，明天……我想回家一趟?！?/br>
雖然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事，眼前的小孩子，從來不會對自己撒謊。

穆?lián)駬P起一抹笑，向原來伸出手。原來眼露困惑，卻還是握住穆?lián)竦氖?，聽話地坐在了穆?lián)裆磉叄踔猎谀聯(lián)窀┥碛H吻住自己時，除了臉紅，也沒有掙扎不情愿的痕跡。

“原來，你……”有很多話都堵在喉頭，現(xiàn)下卻一句都問不出。穆?lián)窦毤毭枘≈瓉淼哪橆a，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會晚點回來，不用等我，早點睡?！?/br>
親了親原來的額頭，穆?lián)窬推鹕?，穿上大衣，拿上鑰匙，走出了家門。臨走前看見小孩子擔(dān)憂地站在門外目送自己離開，突然就覺得，自己之后要去面對的，似乎也不是那么恐怖了。

他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很快便開車到達目的地，穆?lián)褡谲嚿希暣翱谀且荒S暈的燈光許久，才閉了閉眼，揉著額角走下了車。

不論是外觀還是樓道，都是老舊又危險的類型。穆?lián)窬彶阶吡藘蓪訕翘荩谝患议T外站定。從樓道窗戶還可以看見外頭清冷的月光以及隨風(fēng)擺動的香樟樹。

穆?lián)耖L長呼出一口氣，指尖微顫地，敲了敲門。

隔著門板很快就能聽見有人拖沓著拖鞋向門口走來的聲音，“誰?。俊?/br>
穆?lián)癫⑽椿卮?，緊接著出現(xiàn)的，就是被打開的門后，還未卸妝，神情疲憊，滿臉風(fēng)塵的女人。

兩人沉默地對視，女人很快便認出穆?lián)瘢偷叵胍P(guān)門。卻不防穆?lián)駨娦型崎_，走進屋內(nèi)。

“……你來干什么?！背撕粑贝?，女人只是臉色略微蒼白了些，語調(diào)還算從容，只是內(nèi)容改不了諷刺，“不怕被人拍到嗎？”

穆?lián)裨诳蛷d內(nèi)站定，掃視一番比起之前一趟，又多些和自己有關(guān)的收藏的屋子，才看向女人，“我只是想來……確定一些事。”

女人突然怔怔看著穆?lián)?，許久，居然近似瘋癲地笑了起來，上次不接下氣地大笑，“沒、沒錯啊，就是你想的那樣?！毙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