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昭一把握住了，按到他臉上。

衛(wèi)善終于笑了，眼睛里閃著光又含著淚，心里許多悲苦，出濉州之前分明想要對秦昭傾訴，可在見過這么多的烽火，看過這么多傷亡之后，這苦痛反而淡了，她皺皺鼻子：“我臟著呢。”

欲把手抽回來，秦昭卻怎么也不肯，聽見她說自己臟，這才細細打量她，頭發(fā)上都沾著青苔干泥，身上是一股煙熏火烤長途奔走的汗味。

這是作戰(zhàn)后的氣味，是秦昭從小到大，最熟悉的氣味。

她人高了黑了，手上滿是繭子，她從沒有這么瘦過，也從沒有這么精神過，這個善兒有些陌生，但終究還是他的善兒。

衛(wèi)善看著秦昭的眼睛慢慢亮起來，伸手捏住她的鼻尖，對她笑道：“這算什么臟。”說著兩只手托住她的臉，在她臉上胡亂搓了兩下，滿是老繭的手磨得她一陣麻癢。

秦昭大笑起來：“這才是臟?！?/br>
攻城巢車被熱油澆過，燒得亂成了幾截，堵住了慶州城門，秦昭親自帶隊，將城門前的斷木挪開，手上一片黑灰，還沒來得及擦洗干凈，這會兒大半都留在衛(wèi)善的面頰上。

他胸中暢快，兩只手撐住衛(wèi)善的肩頭：“走，我為你接風(fēng)洗塵?！?/br>
奪下慶州，正該犒賞兵丁，宰了豬羊抬出美酒，就把宴席擺在慶州官衙內(nèi)，勞軍宴上，衛(wèi)善就坐在秦昭身這，與他一同舉杯祝酒。

這些將士，聽的最多的傳說不是晉王如何驍勇善戰(zhàn)，攻不無克，而是晉王妃身穿紅甲千里奔騎救兄的故事，此時見了真人，怎么不好奇。

見她身穿甲衣立在晉王身邊，看著身材小巧，一雙眼睛卻灼然有神，怎么也不能把一個纖細弱女，同傳聞那個巾幗聯(lián)系起來。

衛(wèi)善看他們把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越發(fā)大方，舉杯敬酒，大戰(zhàn)在際，吃的都是薄酒，連衛(wèi)善都喝不醉，更別說是這些將士們了。

她坐下來便悄聲問秦昭：“這是怎么了？”怎么座中人人都在打量她。

秦昭忍不住輕笑一聲，就連衛(wèi)善自己都沒有聽過這些事，傳聞將她越編越神勇，甚個一箭能貫穿兩個敵人都能編得出來，這哪里是衛(wèi)善，當(dāng)世也只有魏寬有這個臂力。

換上紅甲征戰(zhàn)，是攻下潞州之后，林先生與她商量的，他能寫出一本來夸耀衛(wèi)敬禹，就能再寫出一本書來夸耀衛(wèi)善。

衛(wèi)善馬術(shù)箭術(shù)都不差，可要上陣還差得太多，林先生也不必她真的當(dāng)個女將軍，只要她騎馬挎箭，就能鼓舞士氣，連晉王妃一介女流都能抗擊叛軍，他們更得奮勇殺敵。

林先生用了六個月的時間，將衛(wèi)善打造成了晉軍的另一面旗幟，黑底紅字的“晉”旗，與身穿紅甲的晉王妃，吳三能夠這么快攻城奪回失地，也有衛(wèi)善的功勞。

衛(wèi)善越聽越是稀奇，千里隨軍確是事實，可上陣拼殺當(dāng)真沒有過，流匪她倒殺過幾個，初時還會心慌害怕，后來膽子大了，便不害怕了。

秦昭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么痛快過了，饒有興致的挑了幾件告訴衛(wèi)善，秦昭自己也不曾聽過，等知道了才失笑，怪道那些日子帳中小卒都要多瞧他兩眼，原來是將王妃當(dāng)成了個女力士。

衛(wèi)善握著杯子，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這些可不是林先生寫的?！?/br>
林先生的散篇詩作一經(jīng)流傳，再經(jīng)由人杜撰，越傳越廣，還一直傳到了京城。再加上秦昭推波助瀾，衛(wèi)善的名聲的流傳出晉地，人望越來越高了。

不住有將士來給她敬酒，衛(wèi)善也站起來對飲，酒勁不大，可這么多水卻喝不下去，秦昭擋了兩杯，衛(wèi)善便道：“我不擅飲，就抬豬羊給大伙，飽食之后，再振旗鼓，奪回京城?！?/br>
這幾句倒有些像那個傳說中女英雄的模樣了，秦昭酒量極大，今日幾杯薄酒水卻吃得面上泛紅，眼看一多半人吃得漲肚，臥在階上，拉起衛(wèi)善的手往后衙去。

尋著味兒找到了廚房，打火燒柴，給衛(wèi)善做了一碗rou湯。說是rou湯也不過是把烤過的rou在熱水里煮一煮，再搓上些鹽，燒滾了盛在碗里。

衛(wèi)善光是看見這滾開的湯鍋就不住咽著唾沫，接連幾日下雨，連火都升不起來，每日只靠著干糧裹

腹，溪流漲水，連干凈的溪水都取不到，皮囊里的水也早就飲盡了，只能接雨水喝。

好容易吃上了熱食，顧不得燙，吹上兩口就喝起來，秦昭拍著她的背，看著她接連喝了碗湯，放下碗來便忍不住嘆喟一聲。

行軍途中連月吃的都是干糧，衛(wèi)善雖比旁人吃得好些，也沒有軟食可用，奔波一日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干rou干餅又柴又硬，熏制之后也不知放了多久，可再難以下咽也通通吃個干凈。

她這些日子早已經(jīng)吃慣了干食，這會兒喝上兩碗湯，就覺得通身舒泰，擱下碗來道：“什么金莼玉粒都不如二哥這碗湯好?！?/br>
秦昭揉揉她的額角，并不想她這么辛苦，當(dāng)日求娶便在心中允諾要將她當(dāng)掌中明珠那樣對待，生怕她受一點苦楚，可當(dāng)見到她千里而來，心中竟難以自持，喉中梗住，半晌才道：“那我往后年年都給你煮湯喝，你今日說的比金莼玉粒更好，來日可不許說這是涮鍋水。”

衛(wèi)善立時笑了，六個月積攢的勞苦頓時煙消云散，與秦昭一同回到廂房中，婢女已經(jīng)將屋子都收拾好了，送上兩壺?zé)崴?/br>
衛(wèi)善自己提著銅壺倒在盆里，拿巾帕絞過擦身，身上肌膚似雪，頸間面上卻要黑黃得多，秦昭看著又心疼起來，從背后環(huán)抱住她，絞過巾子替她擦拭上身。

兩人兩年未見，相思之苦彼此心知，衛(wèi)善被他一觸，便覺得后頸上被秦昭噴了一口熱氣。衛(wèi)善轉(zhuǎn)過身，伸手環(huán)住秦昭的脖子，秦昭低下頭，吮住雙唇，沒了胭脂花香，嘗著的是鹽湯rou湯味兒，卻叫他難以自持，情動不已。

好容易才吸氣平復(fù)，兩人彼此對望，都沒有想再進一步的意思，秦昭將她輕輕抱起，抱到床上，替她蓋上軟被，躺在她身邊。

隴州慶州等地連日陰雨，到得昨日雨才住了，此時月亮從陰云中探出頭來，映了滿室清輝。秦昭把手伸到衛(wèi)善身邊，握住她的手，兩年不見，他自然想將她摟在懷中，可卻只是握住她的手，磨著她手上的繭子。

秦昭長年打仗，總怕自己手上的繭子刮疼了她身上肌膚，到此時才終于不怕了，可又止不住心疼，半晌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拿羊奶浸就好了?！?/br>
衛(wèi)善一沾著枕頭便昏昏欲睡，途中沒有一日沾枕，人才睡進軟被里，就已經(jīng)睜不開眼睛，聞著秦昭身上的味道，很快便迷迷糊糊滑進夢鄉(xiāng)。

秦昭側(cè)身看她，目光流連在她的眉眼中，借著月光看清楚她此時的容貌，對她道：“我從未想過，我的妻子，我的善兒，能與我同衾同槨，同袍同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