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個身，想要繼續(xù)沒做完的夢，那群鳥兒卻不罷休，甚至咄咄地敲起了窗。

李緣覺極為不耐煩地睜開雙眼，天光猛然灑落，將房內(nèi)照得通明。有長年的積灰在熹光中緩緩飄轉(zhuǎn)，細(xì)弱如蜉蝣之尾。這光太過刺眼，李緣覺不得不用手擋了一下，才適應(yīng)了這對于清晨來說未免太燦爛的日光。

“該死……”他怔怔地靠著床榻坐了一會，低聲詛咒道。

那扣窗的鳥兒還在持之以恒地啄著窗欞，發(fā)出篤篤聲響，不知疲倦。李緣覺被吵得頭疼，忍不住披衣起身，走上前猛地推開窗戶。

鳥兒順勢躍入房中，歪頭用黑亮的眼珠盯著他。它是只羽毛油光的翠鳥，嬌小機靈，雙翼熠熠生輝。

李緣覺逗弄它一會，忽然笑起來：“既然你送上門來，就拿你攢進我的百鳥裘里，也算和安樂公主同樣風(fēng)雅。雖然沒幾片羽毛，聊勝于無?！?/br>
他說著就用手指去點翠鳥的胸脯，恰在這時，遠(yuǎn)處的鳥鳴中忽然摻進了不一樣的樂聲。潺潺流水之聲，出自絲弦之間，繾綣多情。李緣覺不由得被它迷住，推開門扉舉步向外。

那翠鳥兒跳上他肩膀，跟著他一起來到墻下。李緣覺一時魂迷，沒記起來懲罰它的無禮。

這弦聲不似琵琶鏗鏘有力，不似琴瑟低沉厚重，弦聲清廣綿長，如出九天之外。李緣覺辨出這是箜篌聲，那彈箜篌的人，就在宮墻之外，或許是倚著墻壁，彈奏出泠泠曲聲。

一曲終了，李緣覺才拍手叫道：“好箜篌！閣下為何在芙蓉園外奏箜篌，不到園中一敘？”

“因為我不得入長安?！斌眢笫中Φ?。

李緣覺驚愕道：“這聲音，是哥哥？”

“是我?！崩盥暵勛詨ν鈶?yīng)答，“我來看看你?！?/br>
李緣覺深吸一口氣：“自涇川龍患，已有十年過去。你從未回過長安，更以死相挾教我不得出長安半步。可是今日，你又回來了？”

李聲聞好整以暇道：“芙蓉園外墻即是長安東城墻，我在墻外，未入長安。七郎，你一切安好？”

“我好得很，美人在懷，美酒盈池，逍遙得萬物皆不見?！?/br>
墻外沉默半晌，李聲聞才慢慢說道：“七郎，我有話問你。韋云臺是否是聽你命令，前去斬龍骨奪龍髓？”

李緣覺想也不想：“我和韋云臺只是酒rou之交，談不上命令不命令。我不出長安，不知他的行動?！?/br>
“但長安傳言，韋云臺四處搜集龍髓，皆送入你的玉樓?！?/br>
“既然哥哥也知是傳言，何必問我？韋云臺送進玉樓的盡是美酒——葉天師也是。所謂送龍髓入我府中，只是因為我前日喝了葉天師送的千日醉，沉睡不醒，那韋云臺小題大做四處找‘洞庭龍髓’救我，才有了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br>
李聲聞恍然大悟：“是這樣么？”

李緣覺委屈道：“你還是這樣，只有聽說我闖禍了才會來看我。那‘洞庭龍髓’只是顆真珠，除了格外明亮沒有別的長處，我是酒勁消退自己醒來的。跟什么龍骨龍髓哪有半點關(guān)系？”

李聲聞好言安慰他：“是我錯怪你了。但是還有人說韋云臺手中拿著一顆龍祖斷牙，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么？”

“龍牙？”李緣覺冥思苦想，“不錯，我從大明宮內(nèi)院里面找出來一根，原本是觀舞時合拍擊節(jié)用的，后來我覺得不趁手，就隨手賜給韋九郎了，他似乎是削成匕首隨身佩戴。不過四海進貢奇珍不可枚舉，那龍牙沒什么稀奇的?！?/br>
李聲聞道：“原來如此。”他頓了頓，又問，“你嗓音暗啞，可是受了風(fēng)寒？”

李緣覺尷尬地回答：“我才起身，自然嗓音低啞，不礙事的。哥哥呢？”

“才起身？”李聲聞笑道，“這不是日上三竿了么？你昨夜醉得厲害？”

李緣覺惱羞成怒：“是你來得太早，看銅漏的水，應(yīng)當(dāng)還不到寅時?！?/br>
李聲聞感慨道：“長安寅時的天光，竟如午時那樣烈，莫非是龍氣過盛？”

李緣覺道：“別管那些了，我這有上好高昌葡萄酒，哥哥不來與我共飲么？”

“我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啟程了。七郎，千萬珍重?！?/br>
李緣覺聽了這話，忽然大發(fā)雷霆：“你我十年未見，你連面都不露就走！我們下次再見，莫不是要來世？”

李聲聞道：“七郎，你還記得我們出生時，祖母身邊的方士說過什么么？”

“‘此二子合則為日’?！崩罹売X一字一句重復(fù)道，“那又如何？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他說的話誰會當(dāng)回事？”

“圣人會記得此事?！崩盥暵劦吐暤溃拔覂e幸還陽后，是圣人親自寫來手書，命我永不可入長安與你相見。七郎，圣人如此忌諱你我，我們?nèi)羰窍嘁?，你必定面臨滅頂之災(zāi)?！?/br>
李緣覺啐道：“誰在乎？我現(xiàn)在就想越過這道宮墻見你?！?/br>
李聲聞笑道：“你記得我寫的信罷？你若出長安半步，我便立刻自裁。七郎，你是精通奇方，可若是圣人集十二樓之力捉拿你我，即便是我也未必能逃出生天?！?/br>
“只有等他壽命耗盡，你我才能重聚？哥哥，我們明明是一同來到凡間，為何卻要老死不能聚首？”

李聲聞沒有回答，李緣覺悻悻靠著宮墻坐下，撈起肩上翠鳥，五指一動，鳥兒就變成了通體青藍(lán)的美玉。他把玩著這鳥兒，低聲道：“好，你走罷，總有一天你會自己回到長安?！?/br>
“七郎？”李聲聞未能聽清他的低喃，喚了他一聲。

李緣覺刻意笑出聲，隨手摘下一片樹葉，丟入曲江：“這個請你一定帶好?？傆幸蝗沼玫玫健！?/br>
那葉子順著曲江御溝，悠悠蕩蕩流出宮墻，被一只蒼白瘦削的手拾起。

它已凝為澄澈的瑪瑙，葉片上以深紅刻痕勾勒出歪歪扭扭的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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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

書生：李聲聞

宮女：李緣覺

李天王：？？？？

第126章

雖然與李七郎的隔墻相會不歡而散，但李聲聞已沒有多余的時間去神傷。他在宮墻外只佇立了半刻，等到墻內(nèi)窸窣衣料聲漸行漸遠(yuǎn)，便回到灞橋搬走了羽衣天女的屏風(fēng)。那偌大的屏風(fēng)到他手中，就如書頁般柔軟易折，被他細(xì)心疊好裝進了小小的書箱，連嚷著要賭藏鉤戲的屏上人們也被封住了嘴，不再出聲。

李天王掛在書香一角，比前兩天剛見過宜生時更似死蛇。

李聲聞憐憫地把他收進懷里，輕聲安慰道：“不要想了。她或許也有苦衷，是原諒還是復(fù)仇，你隨心而行就好?！?/br>
“一邊是阿娘，一邊是阿耶和手足，沒想到有一天我竟會遇上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