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歇，不必食手，施老娘便可做得一二十人的吃食，味不佳，卻是油香醬濃管夠。

    阿萁請村中木匠定制香板，曬香架……各種制香曬香器具，江石帶著衛(wèi)煦跑了宜州一趟，買了一小船的香材回來。

    施家又托里正聚集村人，談及雇人一事，阿萁在自家院前擺了一張桌案，鋪開紙墨，又在墻上貼了一張白紙，上寫條例，等得人齊大聲念與眾人，諸如禁帶火燭之類！

    眾人聽了無所異議的，再行雇傭，

    挑了人品可靠老實的村中老少婦人，兩相情愿后寫清書契，畫下指押。

    村人大都散漫，粗聽施家雇人這么多的規(guī)矩進究，嫌它繁瑣，交頭接耳大為不滿。

    阿萁笑道：“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婆嬸們不愿另尋活計便是，都是鄰里難道還強買強賣不成?！?/br>
    有老實的紛紛點頭稱是，施家雖啰里啰嗦的，盡是些窮進究，嫌她家麻煩，不去做工就不是！

    有刁鉆的卻道：“二娘，你也說鄰里鄰?fù)?，老媳婦我還抱過你呢，不如把那些條條框框去掉幾條，左一條規(guī)矩，右一條不許，記都記不清?！?/br>
    阿萁嘆口氣，扯了憫王的大旗，道：“婆嬸們有所不知，這是京中貴人定下的條例，要制香便要依他的講究，我又哪里敢說半句不行！”

    一眾婦人盡被唬住，吶吶不敢多言。又聽阿萁說一月工錢足有一吊錢，夜中要是有活計，另行算工，午間還有點心充饑。

    當中一個婦人家貧，粗碗盛不出一碗涼漿，再不耐與旁人一道嘰歪，越眾上前道：“萁娘，你看我可使得？”

    阿萁識得她，知她人潑辣，卻也勤勉，當下點頭畫了契書。

    雇來一個，便如水泄洪開，一眾人爭先恐后擠上前來，生怕晚了施家不再雇人。有幾個被阿萁拒了的又不愿意吵嚷開來！

    這幾人平素就愛占人便宜、挑三窩四的，從不是進道理之人。阿萁不愿與她們爭論，暗使一個眼色給阿苦。

    阿苦生得健壯，環(huán)眼獅鼻，大是兇悍，踏前一步，道：“主家既不雇你，你們待要怎滴？”

    這幾婦人欺軟怕硬，看阿苦不是善類，畏懼不已。

    阿萁笑道：“嬸娘，阿苦先前跟著貴人，從來依著貴人的規(guī)矩辦事，嬸娘們勿怪?！?/br>
    幾個婦人勉強一笑，又看施家門口另站著的季四，也是牛高馬大不是好惹的模樣，又想想施老娘行事，擠出人群腳不點地地走了。

    阿葉擔憂，低聲與阿萁道：“萁娘，她們最好搬弄是非，背后不知如何編排你?！?/br>
    阿萁笑道：“幾句閑言碎語還能讓我掛心？”

    阿豆躲在一邊，將嘴一努，趾高氣揚道：“就是，咱家現(xiàn)在可不是尋常人家，才懶得理她們呢。”

    阿萁揚眉，一揪她的臉蛋，笑問：“你倒說說，咱家現(xiàn)在什么人家？”

    阿豆道：“村中獨一份?！?/br>
    阿萁道：“那還不是三家村一戶平民人家？哪里不同尋常？”

    阿豆不以為然，道：“那……那也比別家威風?！彼f罷，朝阿萁做個鬼臉，一蹦三跳地跑進屋去了。

    阿萁看著阿豆的身影好一會，頭疼不已，偏眼下又實在忙亂，哪里空暇教管阿豆，咬咬牙，想著盡快將香坊一事辦定，再讓家人將心靜下。自家這段時日，睡得將就，吃得將就，人人一味低頭往前沖去，不曾停下片刻看看周遭事，周遭人。

    施老娘知道卻在私下道：“古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各人有各人的心性，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使多大的力氣端多大的碗，她要是自個學得本事，眼生高些又如何？”

    阿萁道：“嬢嬢，我去了禹京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村中，我只道里正家與江富戶家中富足無比，去了桃溪方知如何是富家的排場，等到京中才知何為潑天的富貴。我們家連立都沒有立起來，腳都沒有邁出去，便輕了骨頭。”

    施老娘奇怪地看了孫女一眼，笑道：“你看家中沒邁腳，別人看自家在天上飄呢?！?/br>
    阿萁深思片刻，道：“想來想去，還是要多讀點書，等香坊落成，讓阿豆識些字看些書，或者學沈家請女先生，也教認字，也教針線管家?！?/br>
    施老娘一巴掌過去：“前頭還道自家沒有邁腳，請甚的女先生，你三妹屁股底下生著釘，哪會學認字，針線你娘就教得，還管家，管甚家，缸中米多就飽吃，缸中米少就忍饑，學個甚？”

    阿萁忙躲開，道：“學做事也要學做人，嬢嬢，不會做人多少家業(yè)也不得用?！?/br>
    施老娘停了下來，干癟的嘴里吐出的卻是令人發(fā)寒，她道：“萁娘啊，兄弟姊妹之間也講個遠近分寸，這一棵樹生的枝丫也有上下。你生死貧富不管，那是你血涼，活該以后獨孤一人，你衣食飽渴一律接手，那是你不知好賴，活該以后兩不沾好?！?/br>
    阿萁大怔，喃喃道：“可是，可是……”

    施老娘瞪她：“吃口湯，燙得你吃得進嘴嗎？”翻個白眼，又道，“也別放得冷，冷餿餿吃進冷肚腸。你和葉娘這樣才是姊妹該當模樣。”

    阿萁笑道：“阿姊歲長些，又信我。阿豆歲小，性子又有些獨。”

    施老娘又不高興了：“好生個沒道理，性子好的活該不上心？性子不好的反倒要多cao心？我是不偏慣這樣的，就疼乖巧懂事的?！?/br>
    阿萁過來幫她松松筋骨，故意問道：“那四娘我要不要上心的？”

    施老娘噎了一聲，道：“那可不同，四娘要充男兒養(yǎng)的，合該經(jīng)心些?！?/br>
    阿萁悶笑：“偏心?！?/br>
    施老娘哼了一聲：“偏了又怎的？再說，四娘還小了呢，等她大……你也出門子了?！彼D了頓，渾濁的眼中滿是無奈，“話又說回來，能教就教，這石頭也榨不出油來。你將來自成一家，有自個cao心的地，她實在提溜不起來，還拿命去攙她？不中用的，我縱偏心眼，也不叫你拿命去填。萁娘，你記著，將后你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踏實，有多的手力，再去管旁的，自己都是泥菩薩，還要度人呢，一塊在河底化做泥?！?/br>
    “嬢嬢老了，活得也久，活得久，經(jīng)得事便多。你呀原也有姨婆的，我們姊妹沒嫁時，也親厚，比你和葉娘還好呢，只后來，我們各自成了家，各有各的cao心。那時家里寬裕，你姨婆卻過得緊巴巴的，她每來家里借米借銀，她借一升，我給兩升，她借一吊錢，我給兩貫，從沒讓她空手回去過。先時她來，臉上過意不去，又羞又臊，只開不得口；等再來，說起時日的艱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好生可憐……”

    阿萁不禁追問：“那，后來呢？”

    施老娘冷笑：“后來你爺爺不是生了病，家里也緊巴了？你姨婆再來，我也沒得余力借錢糧，你你姨婆便罵我喪良心。既喪了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