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吃醉了，怕是我要跟著挨板子。”

    沈越翎瞪他一眼，老氣橫秋道：“老陳，這話可不入耳，我?guī)讜r(shí)吃醉過？”

    陳長隨笑著哄道：“小郎君莫怪，我這不是生了顆白擔(dān)cao勞的心?！?/br>
    沈越翎嘆口氣，深思半會(huì)，這才道：“不過，這段時(shí)日我要自省吾身，不可犯下丁點(diǎn)的錯(cuò)誤，半點(diǎn)都不可惹阿爹生氣，老陳，你記得時(shí)時(shí)刻刻點(diǎn)我?！?/br>
    阿萁在旁大奇：“這又是為了哪樁？”

    沈越翎理直氣壯道：“自是為了同你們一道進(jìn)京，啊呀，這等始到一，一生二之事，怎可少了我?！?/br>
    阿萁愣了愣：“我聽娘子道，特將你從你叔父那接回，是要你讀書的?！?/br>
    沈越翎笑道：“多行路，多讀書，二者不可兼時(shí)，自是擇前者棄后者?！?/br>
    阿萁暗暗搖頭，難為沈家主與沈娘子生養(yǎng)了這么一個(gè)愛擅歪纏的兒郎，一日到晚，應(yīng)付他都不知要花多少心血。她眼尖，一面跟沈越翎瞎扯，一面看向路口，忽見一片衣角映入眼簾，棄下手中茶杯，便從茶鋪奔了出去。

    艷陽正好，少年郎君見到她，笑比艷陽燦爛。

    “萁娘，你怎來了？”

    阿萁抿唇笑道：“你去時(shí)，我送的你，如今你歸家，我也要迎你一迎，不然，去時(shí)有，來時(shí)無，好似不夠圓滿?！?/br>
    江石笑看著她，道：“那……這次送了又迎，下次要不要送我？”

    阿萁促狹一笑，裝著深思良久，搖了搖頭：“這次又送又迎的，下次就算了罷。這暑去秋來的，田間有糧要收，山里還有秋蕈要采，好些事，哪里得空再送你，再迎你的？”

    她說得一本正經(jīng)，江石唇邊的笑意卻沒有消下去，反問道：“你又知我下次出門正是秋時(shí)？”

    第115章 體面歸村

    稻穗青青，正是灌漿之時(shí)，江二娘子披著蓋頭，挽著褲腳，拿了一把小鋤在田間清水溝堆積的淤泥敗草。她家今年的田地疏于打理，朱禾矮瘦，穗頭也比別家的癟疏，江二娘子是越看越生氣，通幾下溝泥，咒罵幾句，伸手抓一把鄰田稻穗……越看越生氣。

    她素來是個(gè)自家不得好，恨不得百家齊吃虧的毛病，在田梗上繞了幾圈，看近處無人，惡向膽邊生，偷摸著就將鄰田的水渠挖了個(gè)口。她做的賊事，卻不防被鄰家守水的小兒逮個(gè)正著。鄰家小兒不過六七歲，生得又瘦小，正貓?jiān)谔镩g捉泥鰍，聽到響動(dòng)，躲在一邊看究竟，驚見江二娘子放了自家田里的水，一聲尖叫，一個(gè)蛙撲抱住了江二娘子的腿，扯開嗓門大喊：“可爹阿娘阿爺，大伯二伯四叔過來啊，江二家的肥婆娘使壞，放了咱們田里的水。”

    江二娘子大急，拔腿要踢鄰家小兒，鄰家小兒卻是個(gè)倔驢脾性，她不踢還好，她一抬腿，驢脾氣上來，挨了一腳尤自死死抱江二娘子的腿，田埂地間本就不平，一個(gè)抽腿要走，一個(gè)抱緊不松，江二娘子立足不穩(wěn)，撲通一聲跌倒在田里，連著鄰家小兒一道壓了一片稻禾，摔了個(gè)泥滾。

    這一功夫，鄰田人家早就齊聲出動(dòng)，扛鋤的扛扁擔(dān)的抄彎刀的兇神惡煞就往田間來。江二娘子的賊膽被嚇得縮成蝦米，也不起身，坐在泥地拍著泥漿嚎哭：“小兔崽子自個(gè)掏泥鰍挖了水溝放了水，倒賴我身上，你們一個(gè)一個(gè)只管揀了我一個(gè)婦道人家來欺，這可活不得了，活不得了，我死了也要爛你家地里頭?！?/br>
    鄰田人家也是個(gè)厲害的，怒道：“放屁，你在村中名聲臭氣熏天，生得一副爛肚腸，是不是看我家今歲地肥，眼紅使壞?！?/br>
    江二娘子被一語道破心事，心虛地縮了縮身，不敢答，只哭喊：“江二，江二，你個(gè)鱉王八，你娘子被人堵在田里欺負(fù)，你個(gè)鱉王八躲哪里去了？”

    江二娘子被嚇縮了膽，江二是天生膽小，只是膽再小也要露個(gè)面，領(lǐng)著幾個(gè)半大不小的兒子到田間，嗯嗯吭吭地說了些不著四六的話，又像是賠罪又像是推脫。

    鄰田人家聽得不耐煩起來，推了江二一把，道：“不必多費(fèi)口舌，你們只說放了我家田里的水，這事該怎么了？不說個(gè)清楚明白來，我們幾兄弟一齊上，把你屋都耙了?！?/br>
    江二娘子往泥地一倒，哭道：“要逼死個(gè)人哦，左右活不下去，拿一根繩給我，我吊死你屋外頭?！?/br>
    他們兩家吵成一團(tuán)，引得好些村人圍觀，江二家不得人心，任憑江二娘子哭得如何可憐，眾人言語間都責(zé)罵她心黑。

    江二娘子這回倒真?zhèn)€哭了，泥豬賴狗一般在泥地里，啞著嗓子聲淚俱下，東拉西扯地訴起哭來，一條條，一件件，大大小小巨細(xì)靡遺，越說越傷心，越說越覺得自己可憐。

    鄰田人家堵回了水渠，他們家來的都最壯力，個(gè)個(gè)生得牛高馬大，又是扁擔(dān)又是鋤頭，倒襯得江二娘子弱小受欺模樣。他們一家村里居，還要臉面名聲，不似江二娘子，臉皮早換成銅鈿花用了出去，又看村人越圍越多，慢慢也熄了火。

    他們一家生了退意，江二娘子卻是得寸進(jìn)尺的，淚一把，鼻涕一把，一會(huì)罵，一會(huì)尋死，江二臉一陣，紅一陣，也不知是羞是惱，左右羞也好惱也好，將頭一縮，眼一別，頓成干凈。

    他們一家熱鬧間，忽得不知誰喊了一聲：“唉喲，你們怎還在田間立著，村口碼頭來了一只大船，這船上有屋有梁還雕花，還有一個(gè)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村人一愣，紛紛道：“怕不路過客，咱們村各家各戶都是吃不飽餓不死，哪家識(shí)得貴人?！?/br>
    那傳話的道：“你懂個(gè)屁，江大家的江石，也不知在外頭做什么營生，是他交結(jié)的富家子弟，真是了不得，人家高臺(tái)人物，使得下人都比我們金貴?！?/br>
    又有詫異道：“前些時(shí)日，也來一條船接了施家二娘子進(jìn)了城，他們兩家?guī)讜r(shí)交得這運(yùn)道?！?/br>
    有人酸溜溜道：“他們兩家收蕈子起，就親厚，兩家好得跟一家似的，也不知是江家沾了施家光，還是施家得了江家的好?！?/br>
    一人道：“我看還是江石有出息的緣故，前些時(shí)的船可沒今日的體面。”

    江二娘子與江二雙雙呆滯在那，怔怔地聽著，只覺一言一句，都是別有用心。江石出息了？怎就出息了？出息了有好處，她這個(gè)親娘半點(diǎn)好處都沒沾到，反惹得一身臊味，老天不開眼啊。

    果然有人笑道：“怪道這好命歹命不由人，有時(shí)終須有，沒時(shí)就是沒?！?/br>
    “走走走，在這田間聞著爛泥味，我們也去湊湊熱鬧，看看貴人的模樣，也好開開眼界?！?/br>
    不等江二和江二娘子回過神來，田間村人散得干干凈凈，連著鄰田人家都去碼頭處看熱鬧，將他們一家人留在了當(dāng)?shù)亍?/br>
    江二娘子一甩手上的爛泥，咬牙道：“走，我們也去看看，看看那天打雷劈的不孝子攀上了什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