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唐笙咳了一聲，掙扎起來穿衣。

狄良驚道：“你干甚么？”

唐笙道：“陪新行首拜碼頭?！?/br>
狄良過去摁他在床上，道：“阿霖小武和我去，你做甚么？”

唐笙道：“他兩個(gè)擺攤就算了，那些個(gè)地保坊長，都是油頭，哪里說得過?！?/br>
狄良怕壓著他傷口，虛按他肩，另一手撐在他頭側(cè)，道：“大姐一個(gè)女孩兒，都過來了，我又怎地?！?/br>
唐笙笑道：“三哥，江湖上最怕老弱婦孺，你不曉得？”

狄良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叫六姐做？”

唐笙道：“你不怕被明咒刀扎六個(gè)眼兒，自己去和她說?！?/br>
一聞明咒刀，想起那夜，狄良心中又是一窒。平日打鬧慣了，揚(yáng)手又欲往唐笙臉上摑，想到他有傷，硬生生收住，四個(gè)指頭在他頰上一蹭。

唐笙笑道：“干甚么摸我。”

狄良最怕他耍賴，甩了手道：“別胡鬧，老實(shí)躺著。”

唐笙見他又動氣，勸道：“實(shí)在是都不如你像?！?/br>
狄良道：“像而已，不是。”

唐笙道：“那衣裳脫了給我穿穿，你看像不像?！?/br>
狄良起身，摔門走了。

唐笙看著他出門，也不動不笑，靠在枕上，若有所思。

窗外輕輕響了一聲。

唐笙耳力極好，順口便道：“妍姐。”

華妍徑直開了門進(jìn)來，也不避嫌，就在床尾坐了，替他掖了掖被子，嘆道：“這人恁地鉆牛角尖?！?/br>
唐笙道：“從小便這樣?！?/br>
華妍道：“那你還鬧他?！?/br>
唐笙道：“不鬧他，鉆得更厲害?！?/br>
華妍道：“你那日究竟見了甚么？”

唐笙不答。

華妍又道：“你不說，他心里有疙瘩。”

唐笙道：“我說了，就沒有了？”

華妍抱著手臂，忽而上下打量他：“他為何見的是你？他見你做甚么了？”

唐笙道：“他也不曾和我說?！?/br>
華妍欲言又止，道：“你……你們沒有怎地罷？”

唐笙一頓，方明白過來，哭笑不得道：“沒有?！?/br>
華妍道：“真沒有？”

唐笙索性道：“姐，煩請睜一睜眼，我哪兒打得過他，要怎地，也是他把我……我能把他怎地，他見了我怕？”

華妍走了神，大約想了想唐笙壓在狄良身上的樣子，打了個(gè)抖。

唐笙本皺著眉，卻忍不住“嗤”地一笑，牽動傷口，趕緊坐了坐正。

華妍瞪他一眼，道：“說正經(jīng)的。這事兒，沒完。大姐……你知道罷？”

唐笙道：“我知道?！?/br>
華妍煩躁道：“你快些兒好，老三要?dú)饽悖瑳]準(zhǔn)就是氣大家都多疼你些?！?/br>
唐笙不語。

狄良進(jìn)了正廳。褚霖正坐在桌前看一迭紙，見他來了，起來喚了一聲三哥。

狄良道：“看帳？”

褚霖道：“大姐回家前，都囑咐明白了，不過再對一遍兒?！?/br>
褚霖年紀(jì)雖不大，卻比他們幾個(gè)精乖能干。唐笙有傷，這幾日的事務(wù)往來，皆是他跑前跑后，助著邱盈和華妍辦了。狄良看他神情疲憊，精神不振，歉然道：“三哥不中用，卻辛苦你。”

褚霖道：“都是自家人，三哥說哪里話?！?/br>
狄良坐了，道：“你累，告小武一聲，明兒再去罷。”

褚霖應(yīng)了一聲，道：“大姐交待了，西城地保那邊不著急，等做了七……過了上元再去。上趕著去，倒讓人覺得太當(dāng)回事了?！?/br>
狄良“嗯”了一聲，攤手在膝上，握了握拳。

他不是不懂，不過素來內(nèi)向，不愛周旋這些，只覺這個(gè)行首接得心虛。

褚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看著他，道：“三哥且寬心，無非就是這些事。大姐若在，也不過走個(gè)場罷了?！?/br>
狄良仍是“嗯”了一聲。

褚霖看了看外間，低聲道：“三哥……我還有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說。”

狄良詫異，道：“你說。”

褚霖道：“二哥……這事蹊蹺?！?/br>
第7章七

狄良回屋時(shí)，屋內(nèi)沒點(diǎn)燈，影影綽綽地看到，唐笙仍擁衾坐著。

狄良道：“藥換了沒有？”

唐笙道：“小武給換過了?！?/br>
狄良道：“怎不睡？”

唐笙未答。

狄良一頓，道：“睡罷。”

他走到自己床邊，東廂一隔為二，他二人睡一間，兩床相距不遠(yuǎn)，對面擺著。只聽唐笙在黑暗中道：“哥，你知道那日我見了什么？”

狄良道：“我怎么知道?！?/br>
唐笙道：“和你一樣?！?/br>
狄良道：“見了你自己？”

唐笙道：“不信？”

狄良道：“你見到的，真就是你見到的？”

唐笙道：“是什么，不要緊，只是得知道，究竟為何見了。”

狄良站在自己床邊，背對著他。

唐笙道：“我見我自己，就從二哥六姐小武眼前過，他們卻如不曾見一般。”

狄良肩膀微微一動，仍未開言。

唐笙道：“我想放箭，怕是幻術(shù)，調(diào)虎離山，不敢，見直往下游去了，忍不住才追?！?/br>
狄良道：“那你為何見的是自己？”

唐笙慢慢地道：“我從小兒，又怕別人瞧不見我，又想別人瞧不見我?！?/br>
狄良道：“個(gè)個(gè)疼你，誰瞧不見你了？”

話里竟帶了些刺，唐笙卻如不聞，道：“三哥，你見他時(shí)，是甚么樣子？”

狄良道：“便是你的樣子?！?/br>
唐笙道：“那你為何跌了跤？”

狄良突然極煩躁，道：“說這做甚么?！?/br>
唐笙仍是平靜：“哥，若不知道自己心里怕甚么，日后路便不好走?！?/br>
話音剛落，竟被一物兜頭打來。他雙手本能護(hù)著胸前傷口，額頭上便著了一下。麩皮枕頭角上包著麻布，幸而沒中眼睛，只是蹭得一下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