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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三張燒成灰,取其二兩,再摘未開的桃花七朵,以桃木枝燃火,春日雨水煎煮,待到綠豆與枯黃草融化消失,再滅火壓汁,只需一小杯,便可叫秦鹿被桃木劍所傷之處痊愈。 枯黃草,無有齋內(nèi)有,綠豆,還得去鎮(zhèn)子里買,桃花隔壁老頭兒的院子里種了一棵,索性現(xiàn)如今正是初春,桃花未敗,桃枝也好找,只是這春雨…… 梁妄先將其余東西備齊,又與鄰居那位老頭兒說要摘一枝桃花,取幾根桃木。 那老頭兒坐在門前矮凳子上摸狗兒,問了句:“為何要摘桃花?花兒長在樹上,不好看嗎?” 梁妄道:“我有急用?!?/br> 老頭兒揮著扇子,道:“花兒有何急用?送你媳婦兒消氣啊?” 梁妄一時啞言,便道:“我買下這株桃樹!” “不賣!”老頭兒脾氣還挺倔,道:“那是我孫兒給我種的?!?/br> 梁妄這一生還未有過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拳頭捏了又捏,心里估量著若打暈這個老頭兒,府衙里的人會不會尋來。 最后無法,他只能道:“是,我妻子氣我,說要找桃花才肯消氣,還請老人家?guī)兔?,這處最近的,就你院里有一株。” 老頭兒聽他這么說,搭話問:“你媳婦兒……脾氣大嗎?” “大!一個不高興,上房揭瓦?!绷和棠?。 老頭兒嘖嘖搖頭道:“那我可惹不起,我平生最怕女人生氣,就我家那個,一發(fā)火我就頭暈,那你只能摘一點兒,可別給我摘禿咯!” “多謝!”梁妄說罷,入了老頭兒的院子里,折了兩枝桃花出來,這才回去無有齋。 梁妄的房門開著,窗戶也未閉上,一院子的春花開了一半,現(xiàn)下天暖,樹影斑駁落在窗上,梁妄正捧著花兒,小心桃花落了,到了院子里抬頭一瞧,正見披著綠裙的秦鹿斜斜地靠在窗邊椅子上,胳膊趴在窗邊,一手掛下,露出截藕色小臂。 墨發(fā)如瀑,于春風(fēng)中飄搖,她聽見動靜,抬頭看來,面容蒼白,身上還有細(xì)細(xì)青煙飄出,只是睡了半日,似乎精神好轉(zhuǎn),一雙杏眸帶著薄紅,秀眉輕皺,見了梁妄,道了句:“主人……” “你醒了?!绷和哌^去,反手兩指探了探她的額頭,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書上有說,桃木劍所傷之后,凝魂之氣散盡之前,會有類似人死前‘回光返照’之狀,身體guntang,意識也不算清楚,偶爾連記憶也會混淆,如若等這個時刻過去,那便真的難救了。 梁妄皺眉,沒忍住朝她額前彈了一指,道:“下回再如此給本王添亂,本王一定不饒你!” 秦鹿渾身太燙,有些貪涼,乍一觸碰梁妄的手,覺得滑如凝脂,似是帶水的冰,仿佛能消解她從心口而燃的炙熱感。 于是秦鹿抓著梁妄的手,放在臉頰蹭了蹭,像是只乖巧的貓兒,半閉著眼,面色通紅道:“你這人怎么這般壞,也不知心疼人?!?/br> 梁妄本想反口,問道:我又何必心疼你。 可這話,終是沒說出。 秦鹿衣裳不整,露出一截肩側(cè),隱隱約約,還能叫人瞧見什么,梁妄的左手都被她給蹭燙了,于是他抽回了手,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涼爽離去,秦鹿便覺得委屈,她忽而坐直,低頭要解自己的腰帶,梁妄見狀,登時揚(yáng)聲:“做什么?!” “我熱……”秦鹿扁著嘴,敞了半邊衣衫,露出一截肚兜。 梁妄皺眉,指著她道:“穿好!” “我……”秦鹿話未說完,梁妄便道:“若不穿好,本王便不要你跟在身后了。” 秦鹿更是委屈,但還是聽話,又將腰帶重新系上。 院內(nèi)風(fēng)弱,過了正午后,今日艷陽高照,瞧這天氣,恐怕幾日內(nèi)都不會落雨了,但依秦鹿現(xiàn)下狀況,連一個時辰都等不到。 梁妄望著頭頂碧空,想起來書中有記求雨之術(shù),屋子門前畢竟容易有人走過,于是他找了幾樣?xùn)|西,到屋后不遠(yuǎn)處設(shè)了個祭壇,總共擺置花了一刻鐘,求雨倒也順利,只是符咒剛燒完,還不等他反應(yīng),天色便驟變,轟隆雷聲閃過,卻不見有閃電劈下。 緊接著嘩啦啦的大雨當(dāng)頭澆下,梁妄還握著銅錢劍站在山上,于春日里被淋了透濕,他幾乎是小跑回了無有齋,從廚房取了幾個碗放在院子里盛雨水。 銀發(fā)淋濕貼在了臉上與背上,他藍(lán)袍吸足了水,重重地掛著,梁妄就站在窗前,看向尚且還趴在窗上的綠裙女子。 秦鹿的雙眼聚焦已經(jīng)有些渙散,眉目舒展,見了突然從天而落的雨,抬起手臂去接,幾滴冰涼的春雨落在了她的指尖,杏眸彎彎,秦鹿忽而笑了起來,轉(zhuǎn)而對著站在窗外,猶如落湯雞一般的梁妄道:“好涼快啊?!?/br> 梁妄瞥她,氣不打一處來。 “好像我每次缺什么,主人都會及時送上,就像是神仙一樣。”秦鹿的聲音很虛弱,輕飄飄的。 她望著梁妄,雙眼分明已經(jīng)找不到焦點,卻依舊映著梁妄如今狼狽的樣子,就像是這抹人影,一直都在她的眼中,從未被其他替代。 秦鹿道:“冬天餓極時,你給我面吃,冷極時,你給我棉襖穿,我死后孤獨了幾年,再未碰過這世上一花一木,你送了我一具身體,我才說覺得熱,你就施法下了一場春雨,主人,你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嗎?” 梁妄聞言,忽而怔住,他訥訥地望著秦鹿,仿佛能看見那雙杏眸之下,已經(jīng)笑彎了的圓眼,便是這片刻失神,叫改了方向的風(fēng),把一抔春雨吹上了他的臉,驟然而來的寒冷,讓梁妄回神。 他皺眉,轉(zhuǎn)身擺弄桃枝準(zhǔn)備點火,院內(nèi)的幾個玉碗里,都已裝滿了純澈的雨水。 秦鹿沒再說話了,梁妄毫無形象,也未整理頭發(fā)與衣裳,坐在了門前的一個矮凳子上。他記得這個矮凳子,秦鹿買時特別喜歡,去年沒搬家時,她就經(jīng)常坐著這個矮凳子,于門前啃著西瓜,與來往行人搭話。 一杯藥煎好,梁妄端起,走到窗側(cè)時,秦鹿又睡過去了,從她身體里飄出的青煙越來越多,幾乎都抓不住。 梁妄晃了晃她都沒反應(yīng),晃得他心焦時,秦鹿才緩緩睜眼,說了句:“困?!?/br> “別睡,先喝了它?!绷和y得好聲好氣與她說話。 秦鹿抬手,可手臂無力,抬了半天也抬不起來,梁妄無法,只能自己半蹲下來,一人屋里趴在窗臺上,一人蹲在了窗外,梁妄將拿杯子湊在了秦鹿嘴邊,道:“就這一杯,快喝下?!?/br> 秦鹿眼睛都已經(jīng)睜不開了,從她身體里飄出的青煙,由濃轉(zhuǎn)薄,就像是炙熱燃燒過的一截桃枝,旺火過后,燒到最終,只剩下半點火星。 秦鹿整個人已漸無意識,根本看不見哪兒有杯子,本能地聽話湊過嘴去,但好似什么也碰不到,她覺得,自己恐怕是又要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