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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清他的眼眶都紅了,面部猙獰,像是一頭隨時能撲過來咬人的野獸,銀發(fā)凌亂,不再瀟灑,氣息不穩(wěn),也不夠淡然,一切脆弱的情緒,盡寫在了他的眼眸中。 梁妄道:“下回不許再這般了,聽見沒有?” 秦鹿想點頭,可頭發(fā)還在對方手里,扯得有些痛,動也動不了,于是只能應(yīng)話:“知道了。” 風未停,只是暫時從這條街道走過,城門那處的哀嚎聲還未褪去,接下來的一波風沙依舊會再度席卷七夜城。 梁妄將秦鹿拉起,對她道:“來時路上無門開,凡是高房皆成危樓,矮屋也早就塌了,隨本王回客棧,客棧柴房位于廚房偏角,不容易倒?!?/br> “那白衣……”秦鹿的話還未說完,梁妄便瞪了她一眼,抓著她的手緊到秦鹿的手指都變形了。 他幾乎是呵斥道:“本王管他死活!又非三歲小兒不懂權(quán)衡生死利弊,死了也是該他的命!” 梁妄都這般說了,秦鹿便不敢再開口提話,過了兩條街,秦鹿眼尖,一眼就看見了縮在街巷轉(zhuǎn)角的小孩兒,她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當人娘親的無奈感,隔著老遠便喊了一聲:“白衣!” 小孩兒抬頭,他依舊保持著被徐竟炎撞見時的姿勢,蹲坐在地上,雙手環(huán)抱膝蓋,再將臉埋在手臂里,聽見秦鹿的聲音抬頭,像是又哭過一回了。 小孩兒沖動,一氣之下跑出了客棧,沒臉回去,卻又不敢離得客棧太遠,走出兩條街后瞧見風沙,于是又繞回了客棧這邊,就蹲在客棧旁的巷子里,秦鹿跟出來時他還未回,他回來后秦鹿已在幾條街外,兩人錯過了。 見了秦鹿與梁妄,小孩兒動了動嘴,乖巧又可憐地站起來。 梁妄見他的臉,像是要殺人,秦鹿道:“還傻愣著做什么?過來!” 小孩兒幾步小跑跟到了兩人身后,走到秦鹿身邊時,他伸手抓著秦鹿袖口上的束袖帶子,回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對不起,秦姑奶奶。” 秦鹿見之氣極,抬腿先踢了一腳,將小孩兒踹一邊兒去了,等他爬起來了又說:“今晚先去客棧柴房里等風沙過去,風沙過后我再收拾你!” 小孩兒一邊抹著淚,一邊跟著秦鹿與梁妄走。 三人入了客棧的柴房,連火折子都沒燃起,屋外的風沙又卷起了第二次,這一次比方才那次更要嚇人,柴房的門縫里不斷有沙被吹入,窗戶哐哐直響,就連地面都在震動。 千百只鬼魂從門窗前飛過,有些殘留意識的,見屋內(nèi)有人,趴在窗口朝里探瞧,被梁妄一道黃符打去,柴房才得以安靜片刻。 小孩兒縮在柴垛邊上,見那些鬼魂,多少有些懼意。 若是他們遲來一步,若是秦鹿沒見到小孩兒,怕是這滿城鬼魂飄過的場景,夠他嚇瘋了。 第106章 將軍之信:十七 風沙不停, 鬼泣不斷。 柴房頂上的瓦片不知被吹去多少,漏出了一角, 有風將黃沙往里頭直灌,吹得人滿臉干枯,不得不縮在柴火堆里頭,背對著風沙,還能勉強吸兩口干凈的氣。 秦鹿手中的火折子點了許久才亮,叫這黑暗中提了些許光明。 明火遠柴堆, 秦鹿不敢將火燃得太大,只能點燃一根柴火,杵在地上, 三個人面對面坐著,背靠著兩垛柴堆, 小孩兒在對面,秦鹿貼著梁妄。 這夜風大, 不知是否是因為城中鬼多,今夜死傷無數(shù), 陰氣重,還是因為方才才經(jīng)歷過一次生死擦肩般的懼意, 所以叫人有些發(fā)寒,貪圖溫暖。 小孩兒在火堆對面蜷縮著,萬分害怕梁妄的雙眼,然而梁妄沒有看向他,反而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 看向秦鹿。 秦鹿的臉上有些臟了,馬尾辮不知是被梁妄扯過一次,還是在風中被吹亂了,半散落下來,銀簪都歪著。 梁妄將她的銀簪扶正,猶豫了會兒,又用手將她臉頰上的黑灰擦去,伸出的手還有些顫抖,指尖冰涼,貼上秦鹿的臉時,秦鹿有些愣住,似乎從梁妄的眼里看見了險些失去的后怕,帶著幾分溫柔繾綣,貼上臉的手摩擦了片刻,忽而用力捏了一下。 秦鹿吃痛,哎喲了一聲,梁妄似乎嫌不夠,又對著她另一邊臉也用力捏了,幾分怒氣未消,道了句:“本王許久沒有懲罰過你了,若再有下次,絕不姑息?!?/br> 禁閉的小黑屋中滿是黃符,一夜銷魂噬骨的疼痛折磨可不是一般人能經(jīng)受得住的,早年秦鹿跟著梁妄時被罰過幾次,后來學乖巧了,梁妄也顯少會罰她了,再然后無非就是讓她抄書練字一類。 聽梁妄這般說,秦鹿有些記不起那些疼痛,然而心里一酸,還有些委屈地伸手扯過梁妄的袖袍,道了句:“明明是我先生你氣的,怎么到頭來,又是你生我氣了?” 秦鹿這話聲音說得低,猶如一根木刺,猝然扎進了梁妄的心里,就像是扎漏了缸底的醋,絲絲酸意淌遍了心口的位置。 梁妄抓著秦鹿扯自己袖子的手,滿心怒意全被繞指柔給化解了,這人多懂得拿捏自己啊……只要服個軟,梁妄就沒有不妥協(xié)的時候。 安靜了許久,梁妄道:“我不生你氣,你也不許再嚇我了?!?/br> 秦鹿抬眼朝他看去,肩膀蹭著對方,略微靠近了點兒。 若不是對面還坐著個小孩兒,正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們倆,秦鹿覺得自己應(yīng)當會主動親過去。 再看向白衣,秦鹿心里依舊有些氣,就算對方是個小孩兒,她也想狠狠地甩兩巴掌過去。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畢竟是沒出生就死了的孩子,爹娘也都不在世了,孤苦無依地長大,在市井混了七年,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心智早就不是普通人家養(yǎng)大的孩子那般單純,遇事偏激再所難免,說到底,就是沒人管。 秦鹿問小孩兒:“你跑出去時,腦子里想什么呢?” 小孩兒抿著嘴,眼睛怯生生地垂下,也不說話,秦鹿替他說下去:“是覺得自己沒人要了,不能投胎轉(zhuǎn)世了,活著也沒意思,所以無所謂了?” 被秦鹿戳中了心事,小孩兒的眼眶微微泛紅,兩只rou手糾結(jié)在一起,小動作不斷。 秦鹿嘆了口氣:“這世上每日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也有一些如你這般還未出生便喪命的孩子,你能見一見世間風貌,經(jīng)歷過這些,與活下來其實沒有二樣,不過是遇到些許挫折便自暴自棄,你也不想想其他人見了會擔心?!?/br> 小孩兒道了句:“沒人會擔心我?!?/br> 秦鹿問:“若我不擔心,跟著你跑出來做什么?這么大的風沙,我要是被卷了進去,身體早就四分五裂不知被吹到何處去了,還能完整地坐在這兒教訓你?” 小孩兒抬眸看向秦鹿,一雙眼淚汪汪的,因為長得好看,所以越發(fā)顯得他可憐,他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