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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煙西臺記事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4

分卷閱讀64

    歡自己。

    她甚至想過,這一輩子便就這么過下去了,每日能見周熠一個時辰就足夠了,她愿意一輩子都白日睡覺,晚間醒來,然而都是她以為的。

    又是一聲嘆息,周熠知道顧定晴在哭,這么長時間來,他除了第一次在院中見到她時她在哭之外,其余的每一天,她都笑得分外燦爛,她活潑、好動、愛玩兒、機靈、甚至還有些小頑皮,會撒一些無傷大雅的謊來逗他開心。

    所以但愿日后,還有一個人能叫她如此真性情。

    等顧定晴終于止住了眼淚,再轉(zhuǎn)身時,周熠已經(jīng)不在房中了,金色的杯盞歪倒在桌案上,映著最后一絲燭火上的熱流,傾杯泄煙。

    第40章 百年金盞:十七

    那杯盞, 是周熠成親時,當(dāng)年西齊的皇帝賜下的, 作為新婚賀禮,周熠一直很重視。

    還在世為人時,他重視杯盞,一是因為杯盞是御賜之物,與眾不同,二是因為那是他新婚賀禮, 雖然妻子人選是家中安排,成親之前他從未見過,但妻子美麗端莊, 孝敬長輩,周熠性子溫柔, 也在心底將她當(dāng)成了最親愛的人。

    但死后他將這杯盞為棲身之所,卻不是因為對妻子飽含的無法忘卻的深情, 而是這個杯盞,是如今周家, 唯一一個算得上他所有物的東西了。

    戰(zhàn)事起時,民不聊生, 起初的戰(zhàn)亂并未禍及到西齊的繁榮地帶,但當(dāng)北跡軍攻下,西齊屢屢敗退之后,西齊國界內(nèi)的百姓便越發(fā)地難熬了。

    富饒的逃亡,窮苦的等死, 最顛沛流離的那些年,周熠親眼見過人吃人。

    妻子也吃過,那時他們的次子才不到一歲,尚在吃奶的年紀,家中奶娘早就在逃亡過程中走散,周熠的妻子為了飽腹,為了活著,也為了孩子能有奶水喝,和那些餓瘋了的人們一起搶過街邊死去的一個六歲孩童的尸體。

    人rou烤焦起來依舊很腥,并沒有rou質(zhì)的焦香,或許是因為周熠本就知道那是人rou,所以才會在妻子大口吃rou的時候捂著嘴,忍不住到一旁去干嘔,腹中空空,自然什么也嘔不出來。

    但他還記得那六歲孩童的樣子,他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被奔走的難民,活活踩死的。

    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亂世中的庸人,周熠不庸,卻也不狠,滿腔書墨匡扶國之大業(yè)的熱血與能力,卻扶不起已經(jīng)落寞頹勢成定局的西齊,但他是西齊人,更不愿背叛西齊,去北跡謀職。

    父母于戰(zhàn)亂中身亡,他與妻子牽著長子,抱著次子流落各處,妻子恨極了他的無能,恨他分明有才卻不愿當(dāng)國之走狗,恨他分明是個男人,卻不能叫妻兒吃頓飽飯。

    那時周熠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偷去搶,再用這些偷搶來的糧食給妻兒吃,自己去吃樹根、樹葉、跟著流浪漢一同吞墻灰。

    再后來他們定居一處,漸漸穩(wěn)定,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也有個能耕地的牛,但周熠早年戰(zhàn)爭時吃樹根墻灰摧壞了的身體卻再也好不起來,書生握筆的手上遍布老繭,碧藍的天空中鳥雀成群,嘰嘰喳喳飛過時,他倒在了老牛旁的田埂上。

    病榻一個月,妻子只喂他喝粥水,鎮(zhèn)子里的大夫說他還能治一治,只需用些好藥將身體養(yǎng)好,畢竟才二十六歲,怎么也能活過半百的。

    那日妻子讓長子帶次子出去玩兒,難得喂了周熠吃一碗飯,飯中夾著玉米粒,很香甜,兩人畢竟夫妻多年,怎么會一點兒不知對方在想什么。

    他們的情況是好轉(zhuǎn)了,漸漸能討生活,卻遠遠支付不起無底線的金貴藥材,周熠吃完了那頓飯,沒等妻子開口便道:“是我拖累了你了,當(dāng)年你若不是嫁給我,換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比現(xiàn)在過得好?!?/br>
    妻子紅著眼眶看向他,周熠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他們分明都已經(jīng)長大了許多,不再是十幾歲懵懂之時,妻子卻又從他的眼中看見兩人成親初相見的那夜,周熠見她胭脂紅唇,驚艷她長得好看,露出的溫柔的眉眼。

    “我不想吃藥?!?/br>
    這是他最后說的五個字,后來的幾天,周熠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了,戰(zhàn)亂時,他沒給周家做過任何貢獻,一人之力微薄,不可能改變這個世界,所以他固執(zhí)己見,寧可不被世界改變。

    死的那一日,他幾乎無法呼吸,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差不多是這時候了。

    卻見妻子從屋外拉進了一個銀發(fā)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道袍,約三十多歲,短短的胡子貼在下巴上,皮膚白得好似臘月雪,他聽見妻子背著孩子與那道士說的話,但她沒背著自己,卻是極其殘忍。

    供祖,出自于那道士之口。

    道士說:“觀相,你丈夫根骨奇佳,當(dāng)有一番作為,只可惜洪流之下,淹死了不少英才,若要供祖,自可保住他的神魂不滅,但夫人,你真的想好了?此事他自己可同意?有的人不愿離世,想盡方法留下,有的人卻不愿留下,更想了無遺憾地離開?!?/br>
    妻子道:“這事我做得了主。”

    然后道士便言:“該是我向你家討一口水喝,偏偏不是前一家口渴,也等不到去下一家,也算注定了。你且記著,買不起泡符的藥水,只能用鹽,待他死后,洗盡五臟,以鹽裹身,風(fēng)干七日若不腐,便可埋入鹽壇之中,鹽需沒頂,桃木為塞,紅布封蓋,如此,他的魂魄便能留存于世,照理來說,當(dāng)能改一改周家的運勢。”

    妻子指著一旁盛水的缸問:“這個可能用?”

    道士朝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模糊的周熠看去,嘖嘖搖頭,不知是可惜他英年早逝,還是可惜他死也不得安寧。

    道士喝完水后,叮囑一句:“讓你家后世之人記得,不可錯信其他道法,若這位已經(jīng)不受控制,別娶鬼妻,別養(yǎng)鬼子,別送金銀,壞了規(guī)矩便遭反噬?!?/br>
    妻子連連點頭,道了句:“曉得了。”

    道士走后沒多久,周熠便死了,死后渾渾噩噩一段時間,才知道他一直藏著護著的金杯盞被妻子賣了買鹽了,剩下的銀錢,供給長子與次子讀書用。

    那杯盞周熠留著,是因為他對西齊還有念想,他曾也想在朝堂大展宏圖,匡扶正業(yè),后來流離他鄉(xiāng),連當(dāng)鋪都沒有,直至生活穩(wěn)定,也無需典當(dāng)。

    他的病,一個金杯盞救不了,但金杯盞買得起鹽,能叫孩子讀一兩年書便夠了。

    再后來,周熠的孫子出世,兩個孫子一個叫周守君,一個叫周守義,有一日子夜周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能化形了,還見過那兩個貪玩不睡覺夜里跑到院子里捉蛐蛐兒的兄弟倆,他們見過一面,但是周守君與周守義不認得他,以為他是個尋常問路的,多說了幾句話。

    兩個小孩兒白日在書齋內(nèi)沒聽懂的問題,周熠給了較為完整的回答,逗得他們高興,屋內(nèi)已經(jīng)年邁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