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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先歇息吧,過了今晚再說?!?/br>兩人各自找地方睡下。外邊雨下得大,入了夜山洞里有些清寒。蘇綽環(huán)抱著自己,像小貓般蜷縮成一團:“師兄,你冷嗎?”聲音溫柔又無辜。好像剛剛想殺自己的不是這個人。蘇綽跟許多帶著虛偽面具的人不一樣,他想待人好時,便是真的好,一旦他翻臉,手段也是狠厲,絕對會不留半分情面。這不是虛偽,是冷漠。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蛟S有江翊。言昭含沒回應。身下躺著的石頭不平整,有些硌人。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很多細小的傷痕終于發(fā)痛。“我從小怕冷,現(xiàn)在也是。我小時候,阿娘帶著我流落街頭,我們常常挨冷受凍,三天兩頭吃不上一頓飯。阿娘讓我裝成乞丐討些錢,我很好奇……”蘇綽輕輕地笑,連尾音都收斂了,像是嘆息,“我們不就是乞丐了么,怎么還用裝的?!?/br>他記得那年拂蓮的薄雪,他曾以為拂蓮不會下雪。出破廟門前,娘親塞給他幾個銅板,他換了一個烤紅薯。他一邊咬guntang的紅薯,一邊呼熱氣。明明味道不夠甜。他坐在巷口墻底下,手背凍得通紅,雙腳凍僵麻木。過路人中有熟人,不知哪家的婦人叨叨地念:“這個呀,是蕓娘的兒子??蓱z的小娃娃,有那樣一個娘,這么冷的天還出來討錢?!?/br>蘇綽覺得那日的天空特別干凈明朗,雪洗過的地方,沒有任何塵垢,心里生出虔誠之感。他從來對別人的看法滿不在乎,他對于生命沒有抱有希望,只是渴望活著。這種渴望在后來的很多年里,超越了一切。這天他遇見了一個醉漢,是他母親的恩客,一直猛盯著他,之后摔了酒壇子,揪著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起來。他瘦得只剩一個骨架子,在寒風里瑟瑟。“你是那個賤人的兒子?”男人罵了許多粗話,大概是說娘親如何水性楊花,背著他跟別人私會傳情。他越說越來氣,動手要打蘇綽。他靈巧地掙脫了。剛好有兩個公子哥路過,他過去躲到其中一個人身后,求那人救他。那小公子懵了一會兒,伸手護住他。那時候的江翊,一襲云龍紋窄袖白衣,年少銳氣,愛打抱不平,險些跟男人動手。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男人怕丟人,灰溜溜地撥開人群回家了。江翊長得好看,笑起來很溫柔。他在身上找了找,沒翻出錢來,就將身上的一塊玉給了蘇綽。“天冷,早點回去?!彼耐槔撸f:‘你出手真大方,萬一這是個騙子呢?!?/br>那塊玉很值錢,但他不舍得把它換錢,于是偷藏了。只是后來被他母親發(fā)現(xiàn),她搶去換了錢。年少時,他一直幻想著,有那么一天他攢夠了錢,能再將那玉贖出來。他也奢望著,能再見江翊一面,就守在那個遇到過他的地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他阿娘病死,他爹帶他走,把他丟進襲且宮。“師兄,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放開孟透。死都不會?!碧K綽在冰冷的雙手間呵了口熱氣,不停地摩挲手掌,“我最看不慣你們這些假裝灑脫,假裝什么都看透的人。能灑脫說明不夠愛?!?/br>言昭含不想同他爭論,抱著劍睡了。一夢鐵馬冰河,山川沉睡。入夢的依舊是翩翩郎君,他穿過一世的長安街,提燈而來,擁他入懷,連笑都那么溫柔。第二日他清醒得早,發(fā)覺蘇綽也醒著。這人蜷著身軀,環(huán)抱自己,額頭冒汗,咬著嘴唇卻不住地逸出呻吟。如玉的臉龐潮紅,暗紫色的眼眸半闔。他很快反應過來,蘇綽是情潮發(fā)作。他抱著劍,站在洞口處看了師弟一會兒。他沒經(jīng)歷過情潮,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淡漠道:“你應該還記得地形圖,從這里出去,往東走,能見到冷泉?!?/br>他終究沒殺蘇綽。事實上襲且宮沒規(guī)定只能存活一個人。他們的師父黎華真君和師叔夢華祖師就是個例子。不過,據(jù)說是因為他們有過一段情,而且夢華祖師本身沒有太大的野心,他師父就沒有下狠手。但是言昭含后悔了。他聽著空山鳥語回到襲且宮時,看到靈娡守在門口。小姑娘喊他,撲進他懷里。他看著門口那根被枯死的藤紙纏繞的石柱,有種疲憊無力感。暮夏時間,山中的草木郁郁蔥蔥,夏蟬嘶啞地鳴叫。泥路上留有水坑,而天空早已放晴,飄著幾片悠悠的云。言昭含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失去意識前只聽到了靈娡慌亂地叫他。他回襲且宮后,什么都變了。死了太多的師兄弟,宮里變得空空蕩蕩。黎華真君的那些少年,看他的眼神總是帶些畏懼。襲且宮的每代君儀,都是令人恐懼的存在。在所有人看來,言昭含的威脅遠遠大于黎華真君。蘇綽回來過一次,收拾東西就下山了。臨行前,輕飄飄丟了一句:“年底孟家三少爺就要成親了,娶的是趙家小姐趙情焉,師兄你知道嗎?”他的眼神諷刺挑釁。他徑直去了驍陽。聽說他一去,明決門主江翊就遣散了后院中的鶯鶯燕燕。蘇綽終于解脫了,也有了容身之所。而言昭含整夜整夜失眠,感到自己一直被枷鎖束縛著。這種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要黎華真君還活著,他就是襲且宮的奴隸,他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弒師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開始瘋狂地生長。當他手持刀刃走進襲且宮時,沒有一點決一死戰(zhàn)的緊張或是恐懼。如果活著出來,他就會成為襲且宮的君儀。第34章喃回2那夜狂風驟雨,宮中脆弱的花木才暴雨中哭號顫動著。襲且宮過道上的壁燈的火光被澆熄。殿中幾盞燈明明滅滅,黎華真君側(cè)躺在床榻上,折斷了他的劍。師父面無表情,向來渾濁的雙眼竟透出清明來。他想,這個人,他一輩子都無法超越,死在師父的手下,似乎是合情合理。他被扼住脖頸,垂死掙扎。荒謬的是,黎華真君死了,死在他女兒的劍下。靈娡流著淚,握著劍柄。他想回頭觸碰幼女的臉,靈娡卻躲開了,眼睛里只留下恐懼。他死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親生女兒,對他只剩下恐懼。單靠兵刃,言昭含贏不了,他只是善于利用人心。一切皆在預料之中,靈娡選擇了他。他溫柔地看著小姑娘一步步走向他,將她抱進懷里。這不就實現(xiàn)了么。襲且宮的少年同在這一日化為灰飛。死寂迅速蔓延。躲在角落中的侍人不知所措,嚇得渾身顫抖,偶然對上新君儀的眼神,發(fā)現(xiàn)那是比黎華真君更甚的冰冷。后來,他就成為了少君。祭祀前,指名要孟透來襲且宮。明明知道他即將大婚,就是想要見他一面。孟透來時風塵仆仆,著一身牡丹銀紋白衣,目若寒星。恭敬地行禮,喚他少君。還是心動。……孟透呼吸均勻,已經(jīng)睡著了。言昭含掀開被褥,慢慢下床榻。走到殿門口,有侍人前來,小心攙扶。走道上戍衛(wèi)的陰靈默不作聲地跪下行禮。襲且宮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