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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銳意盡顯的微笑,站直了身體,看了下時間。“錢益達的新聞稿應(yīng)該發(fā)出去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無數(shù)記者想要踏破FREE的大門。吳叔,如果你心里還真的裝了一點FREE,而不光光是那個男人不著邊際的野心,你還可以最后救FREE一把。主動站出來,關(guān)服,對玩家道歉,將這件事結(jié)束。FREE不會死,只要有我在,哪怕今天它因為你們跌進了谷底,我也會讓它置之死地而后生。”向泓將手在吳錚肩上輕輕一放,“因為,這就是我的理想?!?/br>他不等吳錚表態(tài),便先行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間辦公室。來時與走時,他都沒有開燈,這或許是這十多年來,他第一次在一片昏暗中走得這般穩(wěn)。向泓走后,吳錚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發(fā)出了一聲慘淡的笑。“都看見了么向總?”他低喃著,“你的兒子,他確實長大了,而且長成了與你截然不同的模樣?!?/br>幾公里外的病床上,木頭似的躺著的男人頭頂,儀器迅速而無言地閃動了好幾下,就像一句怎么都無法傳達的急迫嘆息。大毛團號上,浦亦揚其實很清楚地聽見了那人最后那句“別去”。“對不起?!彼絿佒鴮δ莻€聽不見的人道了句歉,最后還是義無反顧地和船一塊一頭沖進了那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的蟲洞。在穿過去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全身過電、頭皮發(fā)麻的詭異感受,因為確切地說他的身體和頭皮根本就不在這里,所以他禁不住擔(dān)心起了這是不是那不牢靠的連機設(shè)備撂了蹶子,他那倒霉催的身體會不會真的給電成了焦炭。結(jié)果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很長或許很短,他這電得渾“身”哆嗦像是一不留神就要靈魂出竅的感覺總算消停了,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個神奇的地方。說神奇其實也不盡然,因為這地兒他壓根就熟悉的很。沒有飛船,沒有黯,這里是江城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大樓的樓頂,這不院子里的銀杏樹都黃得正燦爛。等等,他想,時間對不上。眼下已經(jīng)是冬天,前一天剛下過一陣大雨,他們院樓邊上那幾顆孤苦伶仃的老樹,分明早就給扒掉了這層金燦燦的衣裳。緊跟著他低頭瞅了瞅自己,很好,路過的那身破破爛爛的袍子也不翼而飛了,他就跟完成了一鍵換裝似的,又穿上了總穿不爛的套頭衛(wèi)衣。站在這里的人,確實已經(jīng)不再是DELTA里的路過的,而是“現(xiàn)實里”的浦亦揚。背后傳來些簌簌的響動,他轉(zhuǎn)過身,剛好看見一個男人低著頭從通往天臺的小門里鉆出來。那人一頭胡亂支棱的亂發(fā),嘴里叼著半塊食堂里打來的大餅,手里捧著一疊亂糟糟的草稿紙和幾本書,正朝他抬起頭來。浦亦揚差點思考起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許那個神秘的蟲洞是個時空之門類似的玩意兒,他穿過來的時候就噗通一下給踹回到了十年前。幾步外的那個男人與他四目相對,明顯一怔,一看就是也瞧見了他。“你是……”浦政平和他兒子一樣瞪大了眼睛,“哎我說,你是小揚?”浦亦揚:“……”又看見他那按理說早就化了灰的老爹擱這活蹦亂跳,他還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即便在遠(yuǎn)航之星上已見過了一次,這心理建設(shè)還是沒那么容易建成。最起碼,與他記憶里十分接近,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夾克衫、整個人邋里邋遢的那家伙,要比當(dāng)時看見的戴兜帽的老神棍順眼一些。“沒想到你還真會找到這里來啊?!逼终綋贤旰竽X撓眉毛,一條腿在地上打著亂不成調(diào)的節(jié)拍,一看就是一脈相承的浦式焦慮,“那個,吃過了嗎?”他把拿手里那半張油汪汪的大餅遞了過來。浦亦揚:“……謝謝,我不吃蘿卜餡的?!?/br>浦政平一臉懵:“啊?你小時候不是挺愛吃的么?”浦亦揚有那么點確定這是個正版貨了,嘴上維持著那股冷淡:“所以現(xiàn)在不愛吃了?!?/br>他爹只好悻悻地把餅子收了回去,放嘴里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像是不大好意思,將那個餅放到了自己涂抹得黑乎乎的草稿紙上,又抽起另一張,滿不在乎地擦了擦手。浦亦揚在腦子里聽見了潔癖的小向總神經(jīng)崩潰的嘶鳴,突發(fā)奇想地感慨著,幸虧他給他媽調(diào)教得稍微收斂了些,還沒全盤接受了他爹的熏陶,長成這般不修邊幅。“小揚,我,我那個沒做什么準(zhǔn)備,”浦政平慌里慌張地說,“要不你先坐?”他往邊上挪開了些,露出往常浦亦揚一貫會坐的那個位置。那也是浦亦揚記憶里他爹最愛坐的位置。浦亦揚頓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只是沒在那個空出來的地方坐下,而是坐在了那個男人對面。“所以,這里是虛無之海?”他決定不跟男人廢話,“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你又是個什么玩意兒?”“你怎么能說你爹是個玩意兒呢……”男人略帶委屈地撇撇嘴,又覷了覷浦亦揚,搓了搓泛油光的手,“好吧,小揚,你說得也沒錯,我其實并不是你爸?!?/br>浦亦揚沒覺得有絲毫驚訝,靜靜地看著男人,等著他說下去。“我是你爸當(dāng)年留下的一段代碼,有他的大部分記憶,也習(xí)慣了像他一樣思考,”男人也恢復(fù)了平靜,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某種意義上,我的確是浦政平,或者說,我是他的一部分意識的投影?!?/br>浦亦揚按捺著內(nèi)心的洶涌,說:“他真的把意識上傳到了游戲里?”那個浦政平搖了搖頭,露出兩排大白牙:“很可惜,小揚,他,或者說我沒有這么做。我并不是他,并不是很完整的他。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個AI,有著從他那里繼承來的思維和行為模式,但說白了我并沒有獨立完整的靈魂?!?/br>浦亦揚看了看樓下那幾顆黃得正歡的銀杏樹。“所以,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他問。“因為我在等你?!逼终阶旖锹冻隽艘唤z苦笑,“當(dāng)年的我,完成了C計劃以后,不知為何感覺到了一絲不安。我總有一種預(yù)感,用不了多久,我就可能會出事。那樣的話我就永遠(yuǎn)都沒機會坐在這里跟你說這番話了。我想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有很多問題,而那些問題只有我才能解答……這就是我建造了這個地方的原因。這是個獨立世界,本質(zhì)上并不在DELTA里面。我把它建成了我最喜歡的模樣,讓自己待在這里,然后設(shè)置了一個進入密碼?!?/br>浦亦揚問了一個或許自己知道答案的問題:“什么密碼?”浦政平咧嘴一笑:“你,我的兒子,你的意識,就是找到我的唯一密碼?!?/br>第九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