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山挪開了。

    抹了一把腦門的冷汗，那個瘦弱的山匪朝著老大道：“大哥，這人真的是軍爺？萬一他是西秦人咋辦？咱們不是正好……”

    他話沒說完，剛剛挨山匪老大一巴掌的山匪，抬手朝著他腦袋一巴掌糊過去。

    “馬后炮的玩意兒，剛剛你咋不說！”

    瘦弱山匪抱頭，“剛剛我不敢說！”

    迎上那人的氣勢，沒嚇得尿褲子都是好的，還說話！

    山匪老大搖了搖頭，“不會是西秦人的，若是西秦的兵，這些老百姓就不會連夜離開了?！?/br>
    頓了一頓，山匪老大微微瞇起眼，臉上，帶了一種嚴(yán)肅的敬畏之色。

    “應(yīng)該是西秦要進(jìn)攻這里了，他們唯恐百姓慘遭屠殺，提前把百姓轉(zhuǎn)移走，百姓走了，他們就能豁出一條命，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的打仗了?！?/br>
    這話說的，山匪老大有些眼底發(fā)酸。

    這就是大夏朝的軍人！

    國家至上！

    百姓至上！

    第九百二十九章 宋賀

    身子抵靠在城門上，一群山匪仰頭望著頭頂?shù)姆毙恰?/br>
    等了不知多久，漆黑的天已經(jīng)泛起灰色的光亮，雙腿都站麻了，也沒有人來。

    一個山匪耷拉著臉，哭喪道：“大哥，咱們怕是真的被騙了！”

    另一個山匪臉貼在城門上，努力從門縫看著里面的世界，試圖想要發(fā)現(xiàn)點什么。

    然而，一條縫的世界里，里面只有空蕩蕩的空城。

    “大哥，他們會不會跑了！西秦大軍壓境，他們也是人啊，也會害怕??！臨陣逃了吧！”

    恨不得將腦袋鉆進(jìn)那條縫里，那山匪一面說，一面努力的看。

    “是啊大哥，都是rou做的，眼睜睜看著西秦大軍壓境，跑了也是正常??！”

    “大哥，要不咱們也回去吧，回去還做山匪，等到明年開春兒去報軍校。”

    “是呀大哥，在這里守著，萬一西秦大軍破城，咱們這就是等死啊！千里跋涉來這里等死！”

    一群山匪，你一言我一語，山匪老大始終閉著眼，一言不發(fā)。

    他的小弟他知道，縱然山匪習(xí)性差，可只要他不發(fā)話，這些小子們，也就是吵吵幾句，沒人會真的走。

    至于城里面的軍爺……

    他信他們！

    “大哥……”

    這山匪話音兒還未起，那個看門縫的山匪就一嗓子叫，“來了，來了，大哥，來了！”

    他身側(cè)的山匪一把將他推開，自己湊了過去看門縫。

    “真的來了，大哥，軍爺來了！”

    剛剛還是垂喪的氣氛，這一瞬，高昂起來。

    山匪老大輕松一口氣，站直了，“吵吵什么，像什么話！我們是來打仗的！一點規(guī)矩沒有，站我后面去！”

    幾個山匪立刻朝他背后站去。

    一群人才站定，城門被吱呀推開。

    山匪老大滿目敬畏看著那道被推開的城門，心跳砰砰的。

    感覺，見丈母娘也沒這么緊張。

    城門被打開，率先出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背后，是昨日的那個軍爺。

    “這是我們頭兒，什么話，你們和他說?！?/br>
    昨日那軍爺朝著幾個山匪介紹一句，然后笑道：“原以為，等半夜你們就回去了，沒想到還在，夠執(zhí)著?。　?/br>
    相較昨夜的嚴(yán)肅和警惕，此刻他明顯語氣里帶了幾分調(diào)侃。

    山匪老大敏銳的捕捉到這一點，心頭微微一松，抱拳朝著那位頭兒道：“兄弟幾個，都是京西山林的匪人，自知山匪并非良謀，想要從戎立功，望軍爺給個機(jī)會?！?/br>
    被那軍爺稱作頭兒的，正是薛天。

    從蘇清動身去黑狐嶺，薛天就帶人直奔這里。

    看著面前幾個漢子，薛天笑道：“聽說話，讀過書？”

    山匪老大背后的幾個山匪，也好奇的朝他們大哥看去。

    他們也覺得大哥讀過書，但是每每問起，大哥不會說太多，以至于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大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山匪老大深吸一口氣，吐出，自嘲一笑，“不瞞軍爺，曾經(jīng)是鄉(xiāng)試狀元?！?/br>
    他背后，一群山匪，齊刷刷發(fā)出欽羨之聲。

    哇！

    大哥是個文化人吶！

    嘖嘖！

    有面子！

    難怪大哥說話，經(jīng)常能整出一些有文化的詞來，原來大哥真的有文化。

    薛天好奇的笑道：“既是鄉(xiāng)試狀元，怎么……”

    山匪老大就道：“命不好，名額讓鄉(xiāng)里一個富紳的兒子頂了，我一怒之下殺了他兒子，身上背著人命，只能做山匪！”

    言簡意賅的幾句話，話里話外，卻都是辛酸。

    讀書人的辛酸、

    能考中一個鄉(xiāng)試的狀元，可見是如何的寒窗苦讀。

    名額被人頂了……

    只怕，他殺了富紳的兒子，不僅僅是因為名額被人頂了吧。

    薛天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默了好一會兒，山匪老大苦笑道：“有個弟弟meimei，都是讀書的料，meimei惹了高門大戶的眼，被人賣到青樓，弟弟……”

    嗓子眼發(fā)堵，堵得嗓子生疼。

    “弟弟現(xiàn)在不知，是死是活?！?/br>
    “你叫什么名字？”薛天道。

    山匪老大便道：“他們都叫我大哥，這些年，我都快忘記自己的本名了，父母賜名，宋賀?！?/br>
    薛天看著宋賀，摩挲了摩挲負(fù)在身后的手指。

    “你可認(rèn)識一個叫宋浙的？”

    一聽到宋浙兩個字，宋賀眼底瞳仁倏忽放大，緊接著，又黯然下去。

    “我弟弟名字宋浙，只不過，這天底下，怕是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

    薛天就不再多言。

    閃身讓出位置，朝著城內(nèi)一指，“戰(zhàn)爭不是兒戲，死亡就在眼前，可能，到死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可能你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卻無法阻止，更多地是，你明知自己要死，卻必須赴死，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考慮，可以隨時離開。”

    說完，薛天轉(zhuǎn)身朝著城內(nèi)大步流星離開。

    幾個山匪探頭探腦的從宋賀背后走出，進(jìn)城。

    嘖嘖，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們老大這么有本事！

    老大果然是老大！

    昨日那個關(guān)城門的軍爺，指了城內(nèi)的主干道，“這里一直走，走到頭，就是我們的戰(zhàn)壕，西秦尚未發(fā)兵，不過舉薛老大估算，最遲晌午，你們還有時間離開?！?/br>
    宋賀搖搖頭，“既是來了，就不走了！人生在世，總有一死的，軍爺叫什么名字？”

    “他們都叫我大頭，你跟著叫就是?！?/br>
    “似乎不太恭敬?！彼钨R笑道。

    “軍旅里，都是兄弟！不談恭敬！走吧，我?guī)銈內(nèi)デ懊婵纯?，見過西秦大軍，你們許就愿意走了?！?/br>
    宋賀但笑不語，跟著大頭順著筆直的主干道一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