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威脅論，不過……也許胡卓說的真的有幾分道理。

    宋皇后停藥，或許真是為了趁這次機會出宮。但若不是沖她而來，那便只能是出于另一個原因了。

    她驀地看向胡卓，“你這些話，可有跟你師傅說過？”

    胡卓撇了撇嘴，“師傅他老人家最怕事端，哪怕猜出椒房殿那位的用心，也絕不會宣之于口，更別說同微臣商量?！?/br>
    所以他才特意來到瓊?cè)A殿告知林若秋此事，為的就是爭奪頭功。年輕人總是頗具雄心壯志，不忍見機會白白溜走。胡卓就總覺得黃松年膽子太小，且這些年太過獨善其身，看似清高自持，其實卻如無根之木一般，無所依靠。若他能成功混出頭來，也好讓師傅他老人家安心養(yǎng)老，這一點上胡卓還是很有孝心的。

    宋皇后當初也很有孝心，才忍心舍棄青梅竹馬的戀人進宮，但看來她已經(jīng)懊悔了——并且在竭力挽救。

    ☆、第98章 克制

    胡卓躍躍欲試地看著她, 頗有為她效勞之意，“娘娘, 您若不知也就罷了, 如今既已知道，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林若秋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你覺得本宮該如何做？”

    她原以為按照胡卓急功近利的個性，會攛掇她跟宋皇后相爭，再不濟，也該阻撓宋皇后去行宮的進程——按照宮斗邏輯是這樣的。

    可誰知胡卓想了想, 卻正色道：“什么也不用做。娘娘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之時，膝下又有皇子公主傍身, 以不變應(yīng)萬變才是最大的安全。且宮中規(guī)矩森嚴，娘娘再得盛寵, 可仍是妾妃之位，若對皇后不敬，只怕會令旁人坐收漁翁之利?！?/br>
    林若秋不免對其另眼相看, 還以為這小子頭腦簡單, 誰知也能想得如此深遠, 看樣子黃松年沒白白教他。

    她命紅柳奉上一袋金錁子, “有勞大人?！?/br>
    胡卓本想推辭，禁不住對方一腔盛情，只得高高興興地收起, 可腦子里仍是一團懵：他根本什么也沒做, 淑妃娘娘卻仿佛很感激他似的, 實在費解。

    林若秋微笑著目送他離去，方才輕輕吁了口氣。

    胡卓特意來告訴她這消息，是好意也是麻煩。好處在于她掌握了宋皇后的動向，那么宋皇后無論做些什么，都牽連不到她；麻煩卻在于，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是該牢牢守住秘密，還是該告訴皇帝？

    她拿不準楚鎮(zhèn)是怎么看待宋氏的，是僅僅將她當成一個擺設(shè)，還是認為她理當遵守皇后的清規(guī)戒律？若是后者，那宋皇后妄圖私逃便成了重罪，一旦被發(fā)覺，可想而知會有多么嚴重的后果。固然身為皇后理當認清自己的位置，但，難道她此生都該困在這深宮里么？

    只是若隱瞞不報，似乎對皇帝而言又不太公平。宋氏名份上總歸是他的妻子，妻子與人有私，試圖欺瞞他這位丈夫，這在情理上亦是無可饒恕之事。

    林若秋算是知道當年還珠格格里頭，小燕子她們幫助香妃私逃那段為何會引起如此巨大的爭議了，其實無關(guān)對錯，只是觀念上的差別。如今她走得越高，面臨抉擇與分歧就越多，倘若她將此事告訴皇帝，那么宋皇后毫無疑問會被廢黜，只是這么一來，宋氏此生唯一的希望也都毀了。

    幸而胡卓方才的答案給了她指引，倘若她弄不清孰是孰非，那么就遵從本心，什么也不做吧。都說知道的秘密越多，人只會活得越痛苦，林若秋情愿永遠無知無識下去。

    難得糊涂，才最痛快。

    也許黃松年知道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多些，可他卻選擇了和她一樣的做法——的確是宮里難得的聰明人，林若秋決定向他多多學習才是。

    數(shù)日之后，黃松年果然上報，道宋皇后今夏精神頗有好轉(zhuǎn)，比起去歲健朗了不少。楚鎮(zhèn)暫緩廢后的打算，那么皇后的顏面還是要給的，因循例遣人去椒房殿問了問，原以為宋氏性子冷淡，必不會參與這份熱鬧，可誰知魏安回報，說皇后欣然答應(yīng)，很愿意陪同去往行宮，這便命人收拾啟程。

    楚鎮(zhèn)來瓊?cè)A殿告訴林若秋此事，神色頗為狐疑，“朕讓魏安說了，若她身子孱弱，實在不宜出門，那么不去也使得?！?/br>
    往年宋氏也是這么答應(yīng)的，今年卻一反常態(tài)，無怪乎皇帝起疑。

    林若秋自己心虛，只得弱弱的垂下頭道：“許是皇后娘娘在宮中待得膩味，想出去透個新鮮吧?！?/br>
    若她在同一個地方待上七八年，寸步也不出宮門，的確悶得難受。

    “她要去，朕自然也不能攔著。只是朕原想著這回跟你在行宮好好作耍，驟然多了個人，難免有些心煩?！背?zhèn)摩挲著她的頸子嘆道，語氣不無遺憾。

    林若秋心道宋氏也很煩你呢，若非實在找不到借口出宮，她也不會挑在這時候。

    不過皇帝這樣直抒胸臆，林若秋聽了還是很高興的，她也想好好跟楚鎮(zhèn)過二人世界，但就算沒有宋皇后，兩人也不可能清閑下來——那兩個小魔頭也得捎上。

    想起兒女們，林若秋便來了興致，命人將婳婳抱進來，喜孜孜的道：“陛下您瞧瞧，公主如今會叫人了呢?！?/br>
    其實是在她有意引導下，景婳才能含糊念出幾個字，只是以她眼下口齒不清的狀態(tài)，想咬準那幾個音實在太難。讓她喊母妃，說出來卻是“吾灰”。讓她喚父皇，一出口倒成了“唔汪”，跟小狗叫一般。

    楚鎮(zhèn)聽了半天，含笑道：“嗯，是挺聰明。”

    他瞅著林若秋一臉的歡心喜悅之色，實在不忍打消對方的積極性。這么幾個不連貫的音節(jié)就讓她高興得什么似的，從前他滿嘴的情話也沒見她動容分毫。

    這么一想，皇帝心內(nèi)的醋意便蒸騰起來，讓乳母將公主抱出去，卻一手摟著林若秋的腰倒在帳中，聲音微冷的道：“對著婳婳你就滿臉的笑，先前朕對你念了許多的詩，也不見你稱贊半句。”

    林若秋沒想到他還清楚記得這茬，且在過去這么久之后還算起賬來，登時覺得十分冤枉：她明明很給皇帝面子，哪怕皇帝說的情話再土，她都會適當?shù)谋憩F(xiàn)出嬌羞之意——天底下沒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妃子了吧？

    楚鎮(zhèn)冷哼一聲，“少來，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朕豈會看不出？你當時假惺惺的恭維朕的詩才，眼里卻不盡不實，你說朕該不該罰你？”

    這一點被他說中了，林若秋沒什么可反駁的，可她的表現(xiàn)也是情理之中吧：從小到大背了那么多古詩文，她的審美趣味早就被提高了，皇帝自己做的詩雖然詞句暢通，比起名家名作還差得遠——當然，她并不會因此而看輕楚鎮(zhèn)，他天生就該是一個政客，而非文人，術(shù)業(yè)有專攻嘛。

    既然她的舉動情有可原，那皇帝專程找她算賬就純屬小心眼。林若秋嘗試掙脫他的禁錮，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