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劈在不遠(yuǎn)處的大樹上，樹著了起來又被雨水打滅了。濮陽攸腳下一個踉蹌，絆倒在露出頭的結(jié)心藤處，好好得摔了個狗吃屎，手里的花瓶隨即嘩啦啦的碎了。濮陽攸懊惱得用手捶了捶地，泥土濺起來打在了他的臉上。

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有多狼狽。在那陣狂躁後好似被雨水沖掉了，他慢慢悠悠得站起來，卻看見有一羅漢鞋。

濮陽攸問過法凈為什麼僧鞋會有六個洞呢，既不是為了清涼又不是為了美觀，難不成是為了省布料嗎

那時(shí)候，法凈笑盈盈得指著那雙僧鞋說，這六個口意義深遠(yuǎn)，佛家有很多與六有關(guān)的事物，比如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六大煩惱：貪，嗔，癡，慢，疑，惡見。六道輪回：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六根虛清靜，堪破六塵，六煩惱，參破六輪回。這一切把人世間所有的形與神都包括了。當(dāng)每一施禮鞠躬，虔敬有禮時(shí)，僧人都會低頭往下看。正所謂“低頭能看破”“低頭看的破”。

當(dāng)時(shí)的自己抬頭看，看見的是法凈溫暖如水的笑。

現(xiàn)在呢？

他猛地抬起了頭。

法凈起初沒笑，甚至還有幾分感動?？墒钱?dāng)濮陽攸抬起臉的那一霎那，他眼角的淚水收住了，憋著笑。

不過只是一下子，當(dāng)他明白過來，心里又多了幾分心疼。

曼珠沙華殘落在一旁，驕傲的顏色如濮陽攸一般狼狽不堪，他看見了那花瓣上的污漬，如同濮陽攸干凈的衣衫因?yàn)樗鄯x了。

法凈蹲下去，漫天大雨中，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濮陽攸的臉。

雷聲收斂，雨聲大作。

兩個人都被淋的像水里撈出來一般。但是，誰還在意那雨呢，甚至覺得老天仿佛是在為他們的相遇感動落淚。不在意，自然也不知道，雨什麼時(shí)候被風(fēng)越吹越散。

濮陽攸不知道看見他開口該講什麼，來之前想的那麼多，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口了。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泥水滑落，臉還是那張臉，滿是愛憐。

濮陽攸的暴怒在法凈出現(xiàn)後，被雨水打得蕩然無存，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

法凈擦著濮陽攸的臉，這張日日夜夜思念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指尖擦過濮陽攸的臉頰。手的觸感，那麼真實(shí)。怎麼也聽不下來了。

是濮陽攸一個用力的擁抱，把他從這樣的癡迷中拉出來。法凈抵著他的肩頭，手緊緊抱住他的身體，手指幾乎是扣進(jìn)了濮陽攸的rou里。身體里的每個細(xì)管都在叫囂，久違了，久違了。

因?yàn)槿頋裢福路N著身體，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對方蓬勃的體溫。雨澆得再久，這份熾熱也滅不掉。

濮陽攸知道自己哭了，淚水，雨水，偶爾遠(yuǎn)去的雷聲伴著輕輕的嗚咽。

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手了。

“法凈.法凈...”濮陽攸每叫一聲，法凈的心就抽一下。濮陽攸好像要把這五年多沒有叫的都叫完，他叫一聲，法凈就在他的肩頭點(diǎn)一下頭，用力的。

好似隔了千山萬水，前世今生的擁抱，這一刻多年的思念全部一涌而上，化作了彼此眼里的淚水。

濮陽攸止不住了，他推著法凈到自己眼前，用斥責(zé)的語氣說道：“五年多前，五年多前，我說我要你，結(jié)果呢？你給我好看，你對我的愧疚落井下石，你說一個出家人怎麼會有這麼狠的心。我忘了你五年，你看我妻女畔側(cè)，你以為我就好過嗎？你以為我忘記了，這里，這里就不會痛嗎？”濮陽攸越說越大聲，他沒有來由得把那熄滅得怒火點(diǎn)燃，對著法凈吼起來，他指指自己的心，看見法凈的臉上滿是愧意，他不屑得笑笑,“法凈，我不要你憐憫的眼神，我不要你覺得對不起我。我們無緣無故卻傷了對方，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我們都有錯，互不相欠。但是現(xiàn)在，我要你告訴我你還愛我，從現(xiàn)在開始，你愿意這輩子都跟著我。說！”

和濮陽攸相處以來，法凈才發(fā)現(xiàn)他對自己一直是用最平和溫柔的語氣，帶著寵愛和疼惜。這是第一次他對自己發(fā)火，在兩個人久違的擁抱以後。他知道濮陽攸的火是有來源的，因?yàn)樗略偈ァＳ晁高^衣服滲入皮膚上，沾上了身上的痛處，剛才一直忍著，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那麼疼，只是心更疼。他忍了咬了咬牙，這樣下去他怕會滲出血來。

濮陽攸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心一下子涼了。他以為法凈在拒絕他，他絕望的放開拉著的法凈的手，捂住眼睛，無奈的笑笑：“算了。算了。什麼也不用說了。”

法凈急了，他拉住濮陽攸的手，抱住他，他慌張的發(fā)出啊啊的聲音，拼命搖頭，濮陽攸這才想起來法凈已經(jīng)啞了。

“真的不會說了？”濮陽攸冷靜下來，摸了摸他的喉嚨問道，“我還以為你一直是裝的。為什麼？！”

法凈依舊搖頭，他握住濮陽攸的手，緊緊的握在手里，握得他心里也燒起了一團(tuán)火，然後一把勾住濮陽攸的脖子，吻了上去。

濮陽攸怔住了，他感覺著法凈不知所措得吻著自己，他依稀能知道這一片水中那一滴是雨水那一滴是法凈的淚水。

他頓時(shí)了悟，什麼也不用說了，什麼也不用說了。

在雨中近乎思念到極致的親吻，兩個人都表達(dá)了自己最想表達(dá)的感情。最後吻到嘴唇都麻木了都舍不得放開。

雨越來越小了，濮陽攸摸著法凈的腦袋，脖子，摸著摸著又不爭氣得哭了。

“走吧。跟我回家。”濮陽攸顫抖著聲音說道，沒有去看法凈的回答，只是蹲下想把那盆花撿起來。

法凈點(diǎn)頭使勁點(diǎn)頭，盡管濮陽攸看不到。他好像松了一口氣一般，頓時(shí)難受的感覺撲了上來，然後就是天旋地轉(zhuǎn)。

濮陽攸蹲下，他才真正下了一跳，法凈的腳下居然有血順著他的衣袍落下來，他驚得站起來想看那血得來源。然後他還沒找到，就看見法凈對著自己虛虛幻幻得笑，腳下仿佛站不穩(wěn)，濮陽攸扶住他，法凈便徹底暈倒了。

濮陽攸抱住法凈叫了幾聲他的名字，才發(fā)現(xiàn)那血居然來自於法凈的兩股，兩股厚厚得像是墊了很多東西。濮陽攸暗罵，他蠢和尚竟然在雨里站了那麼久。

他一把抱起法凈往前面的僧房沖去。

這臥蓮寺的東面是給施主的。這幾年也常有與臥蓮寺來往密切的山下人來這里小住，甚至包括很多貴胄巨商。

看著東廂的僧人也認(rèn)識濮陽攸，因?yàn)檫@個俊俏非凡的少爺公子剛和他爹來這里小住過一段時(shí)光。只是他看見濮陽攸抱住法凈沖進(jìn)這里時(shí)，他不知道該攔還是不該攔。

“師傅，你讓我們進(jìn)去。你看他，都流血了。”

僧人看了一眼，果然傷著了。雖然他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