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死了還留下一個穆子石輔佐襄助。

眼下穆子石一番話，將自己種種心態(tài)思量盡皆道破，從皮到骨都是森森然的辛辣痛楚。

這等立儲大事，帝心隱秘，豈容一個小小臣子妄議擅言？

齊謹(jǐn)大怒之下，就要喚來侍衛(wèi)將穆子石拿下治罪。

穆子石忙伏地而跪，道：“皇上稍等！且容我再說幾句話！”

齊謹(jǐn)略一遲疑，只聽他已瑯瑯道：“皇上可知人心不穩(wěn)，政局則不安？太子之位懸而不決，您一日不頒詔立儲，瑞王安王豈肯死心？他們不死心，朝中又豈能風(fēng)平浪靜？”

齊謹(jǐn)心中咯噔一下，滿腹狐疑，忍怒試探道：“少沖近來很是疏遠(yuǎn)你，你卻要我早日立他為太子？難道……”

穆子石雙手捧起方才寫的一篇紙，搖了搖頭，道：“皇上既不愿立太子，臣便想了這條計策，以絕后患?！?/br>
齊謹(jǐn)接過一瞧，只見開頭寫著春闈二字，下面卻是一列人名，有瑞王安王一派，又有幾位言官御史。

一轉(zhuǎn)念間已明白穆子石的用意，眉頭不禁松了松，淡淡道：“畢其功于一役的大手筆??！春闈可是朝廷開科取士選拔人才的大事……”

穆子石眸光冷硬如鐵石，道：“不是大事，不足以為之……明年春闈，臣請瑞王執(zhí)掌籌措，如此將瑞王殿下置于釜中，攬權(quán)生事之心作薪柴，擁躉羽翼便是火刀火石，若瑞王不為所動不存貪欲，便是清風(fēng)過而火熄，自可無虞，將來七殿下也得一手足守望相助，若瑞王想不開……那么皇上恩賜他以閑居親王之身遠(yuǎn)離宸京，未嘗不是好事?！?/br>
齊謹(jǐn)不置可否，卻親自將這篇紙在燈上燒了，思忖半晌，突然問道：“為什么這樣急？”

穆子石微微一怔。

齊謹(jǐn)居高臨下，牢牢盯著他：“難道你不知曉，就憑你今日的心機手段，種種無禮僭越，朕對你已是忍無可忍，非殺不可？”

穆子石低下頭，一雙手在正紅的官袍下，尤顯蒼白纖瘦：“微臣也是血rou之軀……我的病已撐不下去了。”

齊謹(jǐn)沉默片刻，低聲道：“抬起頭來?！?/br>
穆子石依言而行，齊謹(jǐn)仔仔細(xì)細(xì)的端詳他的面容，不由得既驚且悲。

他肌膚本就出奇的凝白細(xì)致，眼下卻透著毫無生機的憔悴虛弱，重病之下容色雖不損，卻像是日出前西沉的明月，是最后的奪目瑰麗，行將消失，令人陡生絕艷易凋連城易碎之憾。

齊謹(jǐn)神色略見恍惚，一時嘆道：“朕也算看著你長大，你……跟予沛還真有那么一點點的像，如今也要隨他去了么？”

119、第一百一十七章

穆子石微微一笑：“微臣并無經(jīng)天緯地的雄才大略，既不想封侯亦不求拜相，皇上可能不知我的志向，若讓我自己選，我寧可在窮鄉(xiāng)僻壤，當(dāng)一七品縣令或是不入品的小吏，為百姓做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勝過如此謀算周旋夙夜思慮……皇上信不信，若七殿下繼位時，臣若還在朝堂，必得一權(quán)jian之名?！?/br>
齊謹(jǐn)不由得也是一笑，聲音帶著幾分暖意：“罷了，你方才不是想討一謚號么？今日朕就先悄悄賜給你……你要何謚？”

穆子石狡獪的眨了眨眼：“生當(dāng)太傅，死謚文正，乃文臣畢生所求?！?/br>
齊謹(jǐn)?shù)闪怂谎郏骸斑@可不成，文正為至美之謚，歷朝歷代屈指可數(shù)……”

想了想，溫言道：“頃和信，你選一個罷！”

穆子石濃密的眼睫毛垂下，眸光中有些許掙扎之色，卻道：“頃，臣要這個頃字?！?/br>
齊謹(jǐn)神色不動：“準(zhǔn)了?！?/br>
穆子石退出大殿后，忍不住彎下腰，一手抵著殿下廊柱，沉重的咳嗽起來。

齊謹(jǐn)靜靜坐著，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咳聲似無休無止，隨后梁萬谷扯著尖細(xì)的嗓子吩咐道：“你們這些疲塌塌的奴才，還不趕緊把少傅大人抬回府去！”

待殿外重歸鴉雀無聲，齊謹(jǐn)嘆了一口氣，道：“出來罷！”

一個石青袍服的人影從朱漆屏風(fēng)后走出，長身玉立，鳳目點漆，正是齊少沖。

齊少沖原本恰好在治平宮里協(xié)理政事，穆子石奉旨覲見，齊謹(jǐn)不知為何，令他藏在屏風(fēng)之后，兩人方才的一番對答，任何一句傳諸于外，都會激起軒然大|波，但齊少沖卻一字不漏，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了個真切透徹。

齊謹(jǐn)思忖片刻，道：“頃謚之美，遠(yuǎn)遜于信，可他居然不肯要信字為謚……我隨口一試，還真試出了他的心思?！?/br>
齊少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卻道：“子石咳血了……剛才跪著時，他很輕的咳了兩聲，袖子放下來就有血跡?！?/br>
齊謹(jǐn)深深的看他一眼，澹然道：“穆子石留不得了，他掙不過壽數(shù)，你也壓不住他……莫說你，如今連予沛都未必能讓他死心塌地?！?/br>
齊少沖不言語，眉宇間只有心痛之色。

齊謹(jǐn)蹙起眉頭，微怒道：“你難道還不明白，他為何要選頃字？”

齊少沖聲音平靜如波：“敏以敬慎曰頃，陰靖多謀曰頃，這個頃字，也不算太過辱沒了他，而守命共時曰信，出言可復(fù)曰信，守禮不違曰信，以信為謚，本極適合子石，只不過……”

頓了頓，有幾分惆悵些許黯然：“他不想再為四哥活了，四哥的臨終囑托……對我是關(guān)愛成全，于他卻是索命的鞭子，勒得他這么多年都透不過氣來，傷痛累累，郁郁不樂?！?/br>
齊謹(jǐn)輕輕敲了敲書案，魚腦凍的綠端里，殘墨略有些凝固，卻愈發(fā)溫柔沈隱了起來，最純凈的脂膏也似：“予沛有天妒之智，穆子石是他一手調(diào)|教出的……雖不及亦不遠(yuǎn)矣，既然穆子石已不再信守當(dāng)年之諾，你有何打算？”

雖是問話，但語氣穩(wěn)而重，顯然已有了決斷。

齊少沖一咬牙，突然一撩袍角下跪，道：“父皇，子石是人，不是四哥驅(qū)使的行尸走rou，也不是齊家豢養(yǎng)的一條狗……”

說著聲音有些顫抖：“其實我很后悔逼他回京……他已病成這樣，父皇，放他去雍涼，去西魏王身邊罷！”

“放他去西魏王身邊？”齊謹(jǐn)手掌啪的一聲擊在案角，話音里森然凝重之意如冰霜如重錘：“少沖，你可知西魏王是何等人物？他身邊哪怕沒有一兵一卒，都比千軍萬馬更值得你去重防去嚴(yán)戒！你居然還要再送他一個穆子石？”

齊少沖眼神極為堅定：“父皇，為何要去防西魏王？西魏王不光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的手足，他為人秉忠貞知進退，光明磊落，一片赤忱，我們之間無需猜忌，本該一力同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