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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我特別不喜歡晚上,你讓我睡我也未必能睡著……很多年前,我一看到天黑就心焦就害怕,因為不知道哪里能落腳,再后來被人擄了去……就更怕夜晚了?!?/br>碧落心中一酸:“大人……”穆子石自顧道:“我這一生,最好的日子就是在雍涼……可惜已經過去了。”怔忡間陡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隨之咔嚓一個驚雷,暴雨咆哮著懸注傾瀉。碧落忙去拽緊窗戶,揉了揉眼睛抱怨道:“這場雨真嚇人!”突地目光一凝,喝道:“誰?誰在那兒!”又一記電光掠過,映得半邊天空雪亮煞白,屋外站著的高大人影登時無處遁形,英俊的一張臉上漾著滿不在乎的笑意:“故人舒破虜,特意來向穆大人辭行?!?/br>舒破虜,兵部郎中,又在靖遠衛(wèi)中任職游騎將軍,武定復位的功臣,卻不聞他與穆子石有什么故交舊誼,何況深夜之中悄無聲息的潛入,著實古怪異常。碧落正自猶豫,只聽屋里穆子石劇烈的咳嗽了一陣,道:“進來罷!”舒破虜大步進房,豪雨驚急,只在外短短片刻,已然渾身濕透,雙足在書房光潔的地面留下一灘水漬。他旁若無人,直行至書案前,隨手拎了把椅子落座,目不轉睛凝視穆子石。穆子石抬起頭,與他靜靜對視,眸光瑰麗而幽深,卻意義不明。117、第一百一十五章碧落頓感屋內有種血氣森然之意,舒破虜銀灰眼眸在她臉上淡淡掃過,笑道:“素手研墨,紅袖添香……穆大人好福氣?!?/br>穆子石低聲吩咐道:“碧落,你先下去,舒大人想必有私事與我相談?!?/br>碧落到底有些不放心,一屈膝,道:“是,奴婢就在門外候著?!?/br>看著她裊裊婷婷的背影行將出門,穆子石忙道:“等等……檐下未必能擋這么大的風雨,你披件油衣,莫要凍著?!?/br>碧落抿了抿唇,輕聲道:“是?!?/br>轉身時看了舒破虜一眼,眼神竟有幾分凌厲威懾。舒破虜待她出去,方低笑道:“難怪這丫頭忠心,生怕我吃了你似的,這等用人攻心之術,左拾飛當年也不冤枉?!?/br>穆子石擱下筆,道:“為何鬼鬼祟祟深夜登門?舒大人又想重cao舊業(yè)當賊么?”舒破虜道:“穆大人圣眷隆重,白日里只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轉悠,尋常人等哪里見得著?再說下官也擔心穆大人仕途青云,便不屑見故人了?!?/br>穆子石笑了笑:“怎么會?你當我是通玄先生么?”通玄先生張果老,傳言中這位老神仙喜歡倒騎毛驢,倒騎毛驢,豈不是永不見畜生面的意思?舒破虜怔了半晌,回過味來,不由得放聲大笑,笑聲中隱隱有一絲說不出的憤然失落:“我在你心里……難道就只是一頭畜生?”穆子石點了點頭,只覺胸口憋悶澀癢,忍不住俯身沉重的咳了起來,舒破虜眼利,看到他掩著嘴的素白袖口上,已染上些許刺目血色,登時一股無明業(yè)火騰然而起,一把拽過他的衣袖,怒不可遏:“你這咳血之癥,不是一天兩天了吧?什么東宮少傅內閣副相,臉色比死人都難看,還不如在南柯山當糧臺的時候!”穆子石喘息未定,被他扯著一通吼,眼神不禁有些茫然無辜之色。舒破虜心頭顫顫的一痛:“齊無傷不是厲害得很么?從我手里搶人的勁頭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他能讓你在雍涼安安穩(wěn)穩(wěn)的呆上一輩子……結果還不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讓你回這鬼地方被齊家驅使如牛馬?”穆子石倏的沉下臉:“無傷是親王之尊,舒大人勿要僭越不敬?!?/br>舒破虜卻是聽而不聞,大有剝光了他再來一頓鞭子的兇惡,咬牙切齒道:“你不是智算無雙么?以為皇上當真倚重你?指望著將來七皇子登基坐殿你更是入閣拜相權傾朝野?卻不想想,他們如此用你,分明就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狩,哪是長久之道?”說話間長鞭也似的閃電縱橫天幕,炸雷一記接著一記,書房中兩人均是面目如雪眸光清透,半分遮掩也無。良久穆子石低聲問道:“大當家……你是不是覺得宸京不如南柯山?”舒破虜一怔。宸京數年,舒家沉冤得雪,連兩個jiejie都追為縣君,自己身居郎中,又在皇帝親軍的靖遠衛(wèi)中任職,可算是多蒙皇恩,但不知為何,卻一直有郁郁不得舒展的束縛感,與官場格格不入,有時竟會胡思亂想若當年家仇報后隱逸山野或投身雍涼軍中,或許又是另一番天地。一時喟嘆道:“故人知我?。 ?/br>穆子石卻說翻臉就翻臉:“舒大人慎言!你我不過同朝為官罷了,談何故舊?”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舒破虜不禁恨得牙根都癢,穆子石一進京,齊謹就派貼身太監(jiān)傳了口諭,先談了一遍皇上復位如何之艱難,如今朝廷如何之清明,民生如何之豐裕,又感慨一番天眷之變皇七子與穆伴讀在雍涼頗受烽靜王護佑,你舒破虜亦算得上烽靜王舊部,皇上很是寄望你從此更加忠心勤勉云云。洋洋灑灑一大堆廢話假話,舒破虜聽得心里直罵娘,卻明白皇上這是敲打自個兒,往事種種,既往不咎,但若敢不顧朝廷體面,去尋穆子石繼續(xù)牽扯糾纏,那就是壽星上吊自找死。更何況這兩年穆子石官威愈重,著實招惹不起,可三日后自己就要前往云州翊威軍中就職,終究還是耐不住,趁夜深將雨,特意潛入,只求對坐一敘,好生看他兩眼。穆子石見他神色變幻,已猜了個大概:“既千辛萬苦回到宸京,前塵舊事都該忘個干凈……敢來見我,就不怕殺身之禍?”舒破虜嘿然笑道:“皇上多年前雖對不起舒家,但對我的確沒有殺念,否則為何調我進翊威軍?若他一直拘我在京,我還真得多加小心才是?!?/br>一道撕裂長空的閃電明而后滅,一瞬間舒破虜看見穆子石墨綠的眸子分明在笑,那笑容美得出神入化,卻又有快刀般的淋漓之意:“你不怕西魏王?”“他?”舒破虜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寒意當即消散,失笑道:“他若真在乎你,手握雍涼鐵騎,會留不得你在身邊?可見齊無傷不是懦夫,便是梟雄,若為懦夫,必不敢動我,若為梟雄,必欲成大事,怎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你睚眥必報……何況我舒破虜,未必不是下一個虞禪大將軍!”穆子石眉梢輕揚,道:“虞禪大將軍急流勇退,可謂知機識趣,橫刀沙場一朝罷,歸來還成富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