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滿盈歡喜之意，道：“若真如此，也算是勸農(nóng)課桑垂范天下？”

穆子石笑得厲害，想起齊和灃當(dāng)年恭王府的正妃自己倒也見過，最是個嬌滴滴的千金貴女，一粒葡萄都得侍女剝好了再蘸著細(xì)鹽，擰著眉頭能吃小半個時辰的，卻不知她挽著袖子一頭熱汗烙大餅會是個什么模樣？

神往了半天，方道：“明日你再去跟著武師習(xí)練槍棒時，給阿才帶些饅頭點(diǎn)心。”

齊少沖道：“我知道，隔三差五我會給他帶幾個?！?/br>
穆子石看他一眼，問道：“為什么不給多些？或是干脆給銀子？”

齊少沖道：“施恩于人，不揚(yáng)于形色，也無需刻意讓人記在心里……何況阿才是個有骨氣的，將來定能靠自己讓他娘過上好日子。”

穆子石笑著贊道：“昔日四哥告知我收歸人心之道，曾說以名利誘之不如以恩義結(jié)之……你倒是深得個中真味?！?/br>
齊少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心中頗不是滋味。

穆子石還以為他嫌棄阿才年幼位卑，勸道：“你可別小看市井村野，無論雞鳴狗盜抑或市義三窟，皆有可用之處……當(dāng)年若不是四哥施恩于區(qū)區(qū)商販，咱們今日也沒此處落腳?！?/br>
齊少沖忍不住駁道：“我不過是隨手幫阿才一把，想讓他們母子兩個時不時解解饞，并不曾想要他死心塌地的報答我……”

漆黑的眼睛熱烈而認(rèn)真：“我不是四哥。”

穆子石皺著眉頭看他，突然只覺意興闌珊，低頭默默的洗凈筆頭，又將剩下的紙張疊好收起。

此處一紙一筆，皆是齊予沛滿手血腥換來，是最沉重不過卻又豐饒無比的恩賜，自己必須珍惜。齊少沖自然不是他……他哪里配是他？

看看時辰不早，兩人換好衣衫要去前廳見萬荊，還沒走出院子萬荊已匆匆過來，跟穆子石齊少沖撞一對臉，道：“你倆穿得倒精神，不過哥舒夜破已走了?！?/br>
齊少沖奇道：“不是要設(shè)宴款待他的么？怎么走了？”

萬荊道：“說是家中有急事，貨物銀兩已交割得干凈?！?/br>
憂心忡忡的打量著穆子石，道：“這位哥舒公子，我本看他像個人物，還打算讓你與他多結(jié)交親近，但剛才過去尋他說話，卻發(fā)現(xiàn)此人不是個好相與的，性情暴戾兇狠，哪像個大戶公子？當(dāng)真是聞所未聞！”

穆子石心中一凜：“他做什么了？”

萬荊搖著頭直嘆氣，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最是怕見打打殺殺：“他有個隨從不知說錯了句什么話，我剛走到松風(fēng)樓的院子里，就看見那鐵塔般的壯漢被他當(dāng)胸一腳，踹得從窗口直飛出來，砸爛了一排花盆，打著滾兒直吐血，爬起身卻一個字沒敢多說，悶著頭回去站他身后，像是習(xí)以為常，其他人也是面不改色，你看看這等脾氣這等毒手，可嚇不嚇人哪！”

齊少沖有些不以為然：“隨從下人不聽話，責(zé)罰賞下去也就是了，何苦自己動手？”

穆子石嗯了一聲，疑道：“便是無傷那樣毫無世子架子，也極少親自教訓(xùn)人……這么一說，哥舒夜破真不似什么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好人家出身。”

齊少沖脫口道：“你說他眸色異乎常人，難道他母親也是異族女奴，被豢養(yǎng)于外室？”

穆子石不自覺的垂下眼睫，淡淡道：“極有可能?！?/br>
萬荊略一思忖，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這堿的買賣以后咱們不做了，予莊不差這份兒生意……尤其子石要小心些，你是不是惹到他了？哥舒夜破話里語間對你似有不善之意。”

穆子石冷笑一聲：“是他無禮在先！”

齊少沖看著他的神色，無端想到他若無其事慢慢戳瞎柴八眼珠時，再一想到柴八，登時對那素未謀面的哥舒夜破，已生出一種強(qiáng)烈的憎惡之意。

晚上吃飯時，除了萬竹嘉，大家都吃得頗有些心不在焉。

錢丁香扒了幾口飯，一口菜沒吃，突然道：“老爺，后天我要進(jìn)城買些新的布料，竹西竹嘉都沒做新衣衫呢！”

萬荊夾了一筷子芹菜，道：“嗯，銀子不夠就去帳房支一些?！?/br>
錢丁香擰起細(xì)細(xì)的眉毛：“讓老高趕車送我去?！?/br>
“不行！”萬荊沉下臉：“幾天前就說好了，后日子石和少沖要去田莊各處看看春耕農(nóng)事?！?/br>
錢丁香一撇嘴，道：“翠園光馬車就五輛！人家牛夫人哪趟出門不是一腳出八腳邁的？還得外加四條馬腳！咱們家銀子堆得爛成泥，偏偏不拿出來花用！光跟自己老婆摳摳索索的，八竿子打不著外八路親戚倒捧手心里……”

看萬荊神色不善，越說越低，卻又忍不住繼續(xù)嘮叨：“也不想想每天誰給你暖被窩打洗腳水？更不想想回頭去了誰給你捧靈牌摔盆子掃墳插柳？”

竹西聽她說得難聽，忙柔聲道：“娘，吃飽了么？陪我回房吧，我剛裁了條裙子，你去看看顏色挑得好不好?！?/br>
錢丁香難得的沒有順口罵一頓女兒消氣，反而就勢站起：“老爺，我先下去了……反正后天黎家大娘子也要進(jìn)城，我搭她的車，順便帶上竹西和竹嘉一塊兒去?！?/br>
萬竹嘉從碗里抬起頭來，大聲嚷道：“我才不跟你去！我要去掏鳥窩！”

63、第六十一章

錢丁香氣得心都裂了：“我打斷你個小雜種的狗腿！”

竹嘉往嘴里撈了一大塊rou，一推飯碗，倒地打起滾來，有聲無淚的干嚎道：“你打！你打！等你老了我不養(yǎng)你……讓你到外面討飯，餓不死你個老乞婆，被惡狗追被人吐唾沫！”

縱然是常演常新的戲碼，齊少沖也覺不堪入耳，萬荊卻沒多少怒色，只道：“竹西，帶著你弟弟跟你娘去休息罷！”

目送他們?nèi)思m纏著出去，齊少沖輕吁了口氣，掏了掏耳朵猶有余悸，嘟囔道：“姑父，你也不認(rèn)真管管竹嘉?！?/br>
穆子石看著桌上一盤涼拌芹菜，道：“姑父，你娶錢氏這么久，為什么還沒有自己的一男半女？”

萬荊很是尷尬，老臉微紅：“……我歲數(shù)大了吧？子石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穆子石不答，聲音里似乎透著些憐憫又似乎有些惱火，問道：“竹嘉已歸萬姓宗族，他雖性情頑劣，頭腦卻不笨，姑父為何不好生教養(yǎng)，將來他也能繼承家業(yè)，不說光大門楣，至少可以守成祖業(yè)？”

萬荊正色道：“這莊子田產(chǎn)都是你們四哥留下的，我斷斷不會私吞一分一毫！再說你們兄弟宅心仁厚，將來少不得他們娘兒仨一口飯吃，我放心得很。”

穆子石聽若未聞，淡淡道：“阿才的娘溫柔大方賢惠安分，女紅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