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的傷口上，一番動作熟練之極：“白茅在我們涼州很多地方都有，救過不少軍士的命。”

穆子石聽他此刻聲音略顯低沉，很是招人側(cè)耳，一時問道：“你呢？你也用過白茅根治傷么？”

齊無傷笑道：“你猜猜？”

這穆子石雖比自己小了很多，言談間卻有超乎年齡的靈動聰慧，只要不哭，還是很可以說說話的。

穆子石看著他：“我猜不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脫了衣服，我看看有沒有傷痕，就知道了?！?/br>
齊無傷一愣大笑：“有傷痕就一定用過白茅根么？”

穆子石這半日大悲大喜早已神困體乏，被他一笑，眨著眼睛想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不由自主的紅了：“……不一定?！?/br>
齊無傷拍了拍他的肩：“手還疼不疼？”

白茅根藥力發(fā)散開來，穆子石只覺掌心一陣清涼舒適，搖了搖頭：“不疼了?！闭f著拿過剩余的白茅放入懷里：“多謝你……這是白茅草，我記住了！”

齊無傷突然問道：“那天為什么貪我射下的雁兒？”

穆子石咬了咬嘴唇，訥訥道：“想吃……沒有吃過，姚大頭不給我rou吃?！?/br>
齊無傷點了點頭，抱起他一聲唿哨，遠處吃草的青騅疾馳過來，踩蹬上馬時，齊無傷道：“小鬼，好好睡一覺，睡醒就見到太子啦。”

齊無傷到宸京從不住御賜的王府，只住太子的東宮偏殿昭旭殿，他爹是手握重兵的烽靜王，齊予沛待他又比親兄弟更親，因此懷里抱著個小孩，居然也就一路暢通的進了東宮。

只不過幾個小宮女見了，稍微一琢磨發(fā)揮，整個東宮便彌漫著一股似血似氣似酸似熱的氣場。

有眼睛快的：“世子殿下帶了個小孩子回來！”

有嘴頭子快的：“啊喲，世子殿下有娃娃了？”

有思維擴散的：“翔鸞宮小非那個小妖精，近日來只在世子眼皮子底下打轉(zhuǎn)邀寵的……”

有善于聯(lián)想的：“小非……那孩子……”

有樂于推測的：“小非給世子殿下生了個孩子？”

有捶胸頓足的：“世子怎會看上她？”

有一錘定音的：“母以子貴，小非要去涼州當(dāng)世子妃了！”

可惜這些私房話齊無傷都沒聽到，否則那臉色必定異彩紛呈異象迭起的好看。

齊無傷此刻正在發(fā)呆，懷里抱著的穆子石睡得人事不省雷打不動，接著抱下去吧，總感覺自己像奶媽，叫醒他吧，有些不忍心，又怕他回頭再哭著鬧那顆牙可怎生是好，于是世子殿下難住了，一臉惆悵。

幸好有宮女名喚碧落的，眼亮心細，高高興興的跑上來一行禮：“殿下是征戰(zhàn)沙場的大英雄，自然不會照顧孩子，讓奴婢來伺候小世子安寢可好？”

此一言天降甘露，齊無傷如蒙大赦，忙蹭的一下，把穆子石塞到碧落懷里，激動欣喜之余，竟沒注意那碧落對穆子石的稱呼是小世子……

于是到掌燈時分，循例陪帝后進完晚膳的齊予沛一回東宮，就笑嘻嘻的直問齊無傷道：“三哥，也不讓我見見小世子？”

齊無傷雖大大咧咧的，這半日宮女內(nèi)監(jiān)們的竊竊私語詭異眼神也足以讓他明白個幾分，但后悔已是遲了，總不能揪著小宮女們的衣襟領(lǐng)口一一澄清。

此刻齊予沛這么一問，齊無傷悲憤難抑，哀嚎一聲，撐著腦袋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指了指那張垂著軟錦羅帳的床。

齊予沛三步并兩步走過去，一掀帳幔，愣了一愣，回頭看向齊無傷，一臉恍然大悟，端莊肅穆得有些過分，道：“原來子石竟是小世子……難怪穆勉將他移居別院，百般荼毒。”

齊無傷咚咚的捶桌子，氣得七竅生煙：“老四，明明是你惹的事，為什么倒霉的是我！”

齊予沛笑夠了，這才問道：“為什么把他帶回東宮？太倉促了，我還不曾跟母后提更換伴讀之事。”

齊無傷嘆道：“清平侯是真的容不得穆子石，事出危及，我非救他不可?！?/br>
把今日清平侯府諸人的惡行說了，看齊予沛只靜靜聽著不置一詞，也不知怎么回事，脫口道：“你若是不想要他，就讓我?guī)赜簺隽T。”

齊予沛心中微怒，卻笑了笑：“怎么，三哥要跟我搶人？”

齊無傷道：“你知道的，我在家只有兩個哥哥，偏又是側(cè)室所出，看我倒跟仇人也似，子石小小的挺乖，我就當(dāng)他是我弟弟，豈不是好？”

齊予沛搖頭：“你在軍營沙場待得慣了，子石年幼單薄，又怎受得了塞外邊陲的風(fēng)霜之苦？”

齊無傷冷哼一聲，道：“射虜關(guān)風(fēng)霜雖嚴(yán)，卻只有明障并無暗礁，大靖宮看著錦繡繁華卻不啻龍?zhí)痘ue，你能護得自己周全已是不易……”

齊予沛眼神一黯，勉強道：“你過慮了，父皇待我既寵且重，又有誰能讓我不痛快？”

齊無傷低聲道：“我現(xiàn)在的話，是跟我的四弟說，不是跟太子殿下說……陶家手中的兵權(quán)，已然過重，或者說，過險?！?/br>
齊予沛一震，半晌閉著眼點了點頭：“三哥你是真心待我?！?/br>
看齊無傷黑眸清亮真誠，嘆了口氣道：“近年吏部、工部甚至禮部，都有陶家直系旁親擔(dān)任要職?！?/br>
齊無傷驚道：“陶家竟已有這般氣候？”

齊予沛慢慢道：“陶若樸最是個中翹楚，此人用兵據(jù)說連你父王都極為稱許，他自入兵部，已逐年掌控宸京內(nèi)外城的軍權(quán)，甚至大靖宮九門防務(wù)都有一半落入他手中……你說的過險，父皇何嘗不知曉？但陶氏百年望族，世代公卿，門生故吏滿天下，根深葉茂，哪能輕易動得？“

齊無傷凝神聽著，道：“當(dāng)心皇三子，你那正牌三哥。”

他生性直接，最不喜拖泥帶水，因此每每說出話都是一針見血，若齊謹(jǐn)身后有繼位之爭，唯一堪為齊予沛敵手的也就是皇三子齊和灃。

齊和灃生母正是陶家長女，宮中居貴妃之位，永熙元年誕下皇三子，而皇長子次子均是宮婢所出，稱不得一個貴字，因此皇三子甫一降世，在朝中便隱隱有儲君之勢。

陶家暗自歡喜，越發(fā)勤謹(jǐn)慎行不落把柄，陶貴妃卻已收拾打點，準(zhǔn)備隨時接掌鳳印喜遷兩儀宮了，誰料冊后詔書遲遲不下，只讓陶氏以妃位執(zhí)掌六宮之事，有皇后之實，而無皇后之名。

如此有實無名了兩年，終于連實都沒了。

永熙三年洛氏入宮，婚轎從丹鳳門進，直抬入兩儀宮，冊立為后，并行結(jié)發(fā)之禮，從此寵冠六宮，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