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吧?！?/br>
    洝九今日在祭祀大典上忙了整整一日，本想回官署好生休息，卻忽的見自己屋子的小幾上擺著個小瓷瓶，正是前幾日他送到謝貴妃宮中的藥酒。約摸著要出事，他這才忙不迭的又來了御書房。

    御書房中，蕭淮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同研究說了一遍。洝九聽完，卻還是有些不能回神，“皇上，那這三年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與其這樣，干嘛不三年前就將謝貴妃放了，還有您……”

    三年前就放手？

    蕭淮負(fù)手立在窗邊，他和謝凝的骨子里，其實都有一樣的固執(zhí)，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甘心放開的。若是再將她強行留在身邊，才是真的置她于不顧。

    不如放手，放她回到她愛的那一片廣闊天地。

    洝九不太懂這些男女之事，他偷偷瞧了一眼面前的帝王。

    “皇上，微臣斗膽問一句，當(dāng)初皇上尋微臣來為娘娘醫(yī)治，還叮囑微臣一定要將那夢境編織的凄慘無比，可是……”洝九頓了頓，“一早就預(yù)料了這樣的后果？”

    “朕又不是神明，又怎會預(yù)知未來。”蕭淮扯出一個慘淡的笑，“不過是想給她足夠的勇氣，讓她給自己尋個出路……”

    這話，也不知蕭淮是在同洝九說，還是同他自己說。

    洝九咂咂嘴，抬眼看向夜空。

    世間萬物，陰陽五行，都講究個平衡。偷天換命之術(shù)雖能醫(yī)治失魂癥，可要和老天做交易，總要有籌碼。

    二十年的壽數(shù)，換一個人的離開，難道不是得不償失？

    ——

    京郊的小路上，正駛著一輛馬車。

    馬夫看了看天色，開口對車內(nèi)之人說道，“公子，再往北走三十里，便是平野鎮(zhèn)。今夜咱們在那里落腳可行？”

    “可以，有勞師傅了?！?/br>
    謝昭昭靠在馬車?yán)?，撫著胸口的哨子。玄鷹令，這便是從今往后，她最大的依憑了。

    馬車突然一滯，謝昭昭險些從椅凳上跌下去。她攀著窗欞，壓下心中的驚慌，慢慢的從靴側(cè)抽出一柄匕首。

    馬車外，夜風(fēng)微動。

    “什么人？”車夫望著眼前的一幕，大聲開口詢問。

    “唔……老夫在此處等了多日，小姐真的是好生磨蹭?！睂γ娴娜碎_口，言語間還有幾分抱怨。

    老胡？是老胡的聲音！

    謝昭昭掀開車簾，便見數(shù)步之外，老胡騎在一頭毛驢上，正笑瞇瞇的向她看過來，肩膀上還蹲著只又肥又圓的黑各自。

    毛驢旁，碧荷已經(jīng)哭腫了眼睛，看見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謝昭昭的太陽xue凸凸的跳，說好的天高云淡，海闊星垂呢？

    這一老一小，再加一只肥鴿子，突然讓她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阿離

    三年后。

    九月初的天氣, 青州一帶已經(jīng)開始漸漸轉(zhuǎn)涼。山道上積著些許落葉, 抬眼望去, 群山環(huán)抱之間仍是郁郁蔥蔥的一片。

    山道一側(cè)的樹叢里, 此時正蹲著兩個人，一老一小。老的一頭白發(fā)，瞧著年事已高, 卻并不見龍鐘老態(tài)，意態(tài)閑散，腰間還掛著個酒壺。小的不過三四歲，短胳膊短腿，穿著身靛藍的棉袍。嬰兒肥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活脫脫的一個粉白團子。

    “老福, 車車呢？”粉白團子奶聲奶氣的開口，大眼睛一眨，濃密的睫毛也跟著輕顫, 像是一張一合的兩把小刷子。

    “嗯, 再等等，應(yīng)當(dāng)是快了?！蹦潜粏咀觥袄细！钡睦项^兒開口應(yīng)道，語氣里帶著幾分閑散的不著調(diào)。

    “小鬼啊, 我跟你說，等會兒張大善人的牛車來了，你就沖上去。但別真的沖上去啊……”老福瞥了眼身邊的小團子，“假裝沖, 快要碰到車輪子的時候，你就脖子一歪，躺倒?！?/br>
    一邊說，老福還一邊示范起來，粉白團子抿著小嘴，眉頭微微蹙起，“老福，阿娘說了，這叫碰瓷?！?/br>
    老福：……

    “你個小鬼懂什么碰瓷？”老福瞬間收起為老不尊的模樣，板著臉，“那你要是不去，等會兒那牛車上的酥糖便吃不到了啊?！?/br>
    老福斜著眼去瞄小團子，見小家伙似乎仍在猶豫，又虎著臉添了一把柴，“你阿娘可是不會給你吃酥糖的！”

    提到酥糖，小團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抬頭看向老福，眨著大眼睛，“那行吧。”

    聞言，老福嘿嘿一笑，摸了摸小團子的頭，“這才乖?！?/br>
    不多時，山道上有轆轆的車輪聲傳來，一聽便是老牛拉破車的聲音。老?！皣u”了一聲，背靠著樹干坐下來。這戲碼他帶著小團子演了不知多少回，早就輕車熟路，雖然心中沒太在意，但是還是順口叮囑了一句，“小鬼，當(dāng)心點啊。”

    “我知道了。”粉白團子點點頭，望著山道盡頭，牛車的身影漸漸靠近。

    ——

    “主子，卑職已經(jīng)查探清楚，此次洛州糧荒與關(guān)中一帶牽連頗深，除了潼城、渭城的當(dāng)?shù)毓賳T，只怕……”黑衣男子微頓，“燕州刺史管良玉也難逃干系。”

    車中，蕭淮一身墨色錦袍，聽到的夜三的稟奏，微微皺眉，“還有多久到青州城？”

    “約莫還要三個時辰，天黑之前應(yīng)當(dāng)能夠進城?！?/br>
    蕭淮點點頭，“你隨車夫一行，務(wù)必在酉時之前趕到青州城，我先行一步?！?/br>
    “主子！”夜三微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蕭淮已經(jīng)探出馬車，雙指在口中吹出一聲哨響。片刻，便有匹棕色寶馬自林中躍出。

    “主子三思，青州城如今虛實未知，不如讓屬下先行探路?！币谷B忙跟了出來，躬身抱拳。

    蕭淮卻已經(jīng)翻身上馬，“不必。馬車目標(biāo)太大，極易被發(fā)現(xiàn)，孤先行入城?！?/br>
    說罷，蕭淮一夾馬腹，寶馬便若離弦之箭一般駛出。夜三抓了抓頭發(fā)，主子說的道理他也懂，可讓主子一個人行事怎么能行？若是出事，他萬死難次。

    思及此，夜三也顧不得蕭淮的叮囑，轉(zhuǎn)頭吩咐車夫，“快馬加鞭，酉時前入城?！?/br>
    然后足下輕點，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在心中吐槽夜四，誑他跟著主子來了青州。

    蕭淮一路急行，心中始終惦記著洛州糧荒。這三年，于國事上，他絲毫不敢懈怠，改革吏制，疏通漕運，革新稅法，又有謝執(zhí)在身旁輔助，倒也頗見成效。只西北吏治，沉疴已久，這次必要借著洛州一事，將這些貪吏一網(wǎng)打盡。

    寶馬自一輛牛車旁飛馳而過的瞬間，道旁的樹林中突然跑出個半大的孩子。蕭淮心下一驚，連忙緊緊勒住韁繩，又在電光石火之間飛身下馬，披風(fēng)一卷，將那孩子救離高高抬起的馬蹄之下。

    寶馬受了驚，不停的在原地打著響鼻。蕭淮看向懷中的小兒，顯然已經(jīng)被嚇得不清，一張肥嘟嘟的小臉兒刷白，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