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就上來了，想著干脆什么都不說，直接走了得了。

但是轉念想到姚樂樂對這個家伙非比尋常的態(tài)度，以后說不定會常見面，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坐在位置上，耐著性子把前因后果給他說全了。

索性把面前的文件夾一股腦推到對方面前：“沒什么好說的。你想知道的都在這里，自己看吧?！?/br>
“這是什么？”伍九伸手去接。

林羽飛又猛然按在上面，語氣不善道：“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如果被樂樂知道了——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后果什么的。”

“到底是什么東西，又想給我看，又想我不看?！蔽榫庞昧膶Ψ绞窒鲁槌鲆槐疚募A，不以為意地翻開第一頁，“難不成是你侵吞家產的證據(jù)……”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碩大的黑體字“醫(yī)療診斷書”。

里面數(shù)據(jù)密密麻麻的，伍九基本看不懂。他快速翻頁，最后打開最后一頁，直接去看結論。

“這是——”

“就是你看到的?！绷钟痫w嘴角掛著一抹笑，帶著無奈，又像是幸災樂禍，“怎么樣？現(xiàn)在你還想把真相‘告訴’樂樂嗎？”

伍九沉默不語，又去抽剩下的幾本文件夾。這回林羽飛不壓著了，任由他把所有文件夾都拖到了身邊。

房間里只剩紙張翻頁的聲音。

伍九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這……”怎么可能？

“樂樂他……”

“沒錯，就像你看到的。”林羽飛指著一處，“選擇性失憶。就是樂樂現(xiàn)在的狀態(tài)?！?/br>
伍九一一看過手中的資料，久久不能言語。

他原以為是林羽飛為了所謂的家產將林傳夫婦去世的消息隱瞞起來。卻不曾想過，這一切，都是姚樂樂自己不想知道。

這么一來，所有的細節(jié)都能串聯(lián)起來了。

從事科學研究的是姚樂樂本人，而不是他的父母。大半年之前，姚樂樂接到一份新工作的調任，林傳夫婦親自送他去機場，路上發(fā)生了車禍。

當時除了林羽飛，其余三人都在車上，林傳夫婦當場死亡，剩下姚樂樂受了很重的傷，被送到醫(yī)院急救。

醒來以后忘記了發(fā)生過的事情——受傷時經(jīng)歷了林傳夫婦相繼死亡的全過程，他的潛意識選擇性地忘記了父母已經(jīng)去世這件事。讓自己相信，父母是因為不喜歡他才不要他，而不是因為死亡而離開。這在醫(yī)學上，稱為應激性心理障礙。

難怪，他會記不起來自己是做什么的，因為他把他的職業(yè)按在了父母身上；

難怪，他會離家出走，因為他自認為父母不愛他了，而為了附和這一邏輯，他的某一部分的心智被自己禁錮在了小時候。所以有時候，他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為人處事像是沒長大的小孩；

“難怪……”伍九喃喃自語。

“有什么想說的？”林羽飛用指節(jié)敲敲桌面，把伍九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我弟弟是個神經(jīng)病，是不是特別難受？要我說，趁現(xiàn)在你們認識還不久，以后少跟樂樂見面。時間長了，他把你忘記了，對你們都好?！?/br>
“你這人怎么這樣？有你這么說自己弟弟的嗎？”伍九不高興了，哪有人說自己弟弟是神經(jīng)病的。姚樂樂只是失憶，又不是精神分裂，只要他跨過心里那道坎，接受父母去世的事實，還是能夠恢復的。

他抬頭直視林羽飛，看到了對方眼里的不屑和譏笑。伍九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激我。決不決定跟樂樂發(fā)展下去，是我們倆之間的事，雖然你是他哥哥，但是沒權利干涉他的交友自由。”

伍九還想再說，不過轉念想了想，似乎發(fā)現(xiàn)不妥：“你今天給我看這些，不會就是勸我離開樂樂的吧？”

如果單單只是想勸他離開，完全沒必要把姚樂樂的病史暴露給他，被他知道這些，對姚樂樂可沒什么好處。

“還不算太笨?！绷钟痫w道，“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想讓你幫個忙。”

有這樣喊人幫忙的嗎？伍九腹誹，不過嘴上卻說：“你先說，我聽聽再決定幫不幫?！?/br>
“這個忙，你一定會幫的?！绷钟痫w笑了，“我想請你代為照顧姚樂樂。”

“什么？”伍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樂樂車禍后，一直是我照顧他的。我曾以為我是他最親近的人，讓他生活在我身邊，時間長了，他總能慢慢接受爸爸mama去世的事實。但是我沒想到他的情緒會越來越差，最后甚至離家出走。這是我一開始沒想到的。

“直到他出走后三個月，再次把他接回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情緒比以前改善太多了。但是時間長了，我發(fā)現(xiàn)他的情況又一點點往回倒退，直到——后來你來送外賣。”

這明明應該是在夸他的是不是？伍九心里抱怨，為什么聽起來這么怪怪的？

“我發(fā)現(xiàn)他在你身邊的時候，情緒最穩(wěn)定。雖然很不愿意承認，”林羽飛頓了頓，又道，“或許你才是那個能帶他走出來的人。

“所以樂樂去找你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你們太過分了，居然瞞著我把樂樂送走！”說到這里，林羽飛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算了，當我前面的都沒說過，我自己照顧樂樂……”

“誒誒，別啊。”伍九忙道，“樂樂也是擔心你阻止他去B市才瞞著你的，而且我們本來就打算等他上了飛機就告訴你。誰知先被你‘請’來了?！?/br>
“原來還是我的錯咯？”

“我就不是這個意思?！蔽榫庞行┍萍绷?，“你不是說了嗎，樂樂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精神狀態(tài)最好。咱們不是要治他的神經(jīng)病嗎？你就讓他跟著我唄，正好一杯缺人……”

“你說誰神經(jīng)??？我是讓你代為照顧我弟弟，不是給你送免費勞動力的！”

……

到最后，伍九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和林羽飛像兩個沒長大的小孩一樣吵了半天。

姚樂的哥哥果然不討人喜歡。

不過，最后的結論還是挺好的。等姚樂樂從B市回來，就讓他跟著自己回一杯去做服務員。

免費的，不用白不用。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短短一天時間，伍九就少了一個“情敵”，多了一個跟姚樂樂多相處的“理由”。仔細回想，甚至有些覺得不真實。

——父母去世這件事情直接和樂樂說，他是聽不見的，只能讓他自己意識到這點。雖然讓他接受這個事實看起來是很殘忍，但是人只有在直面痛苦以后坦然接受，才算是真正的成長。這個過程或許會要很久，希望你別輕易放棄。樂樂是我的寶貝，如果你傷害了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回去的路上，伍九一直在回想林羽飛說的這句話。

“你們都聊了什么？都聊了一個小時，你再不下來，我真就打妖妖零報警了?！标悎蜷_著車，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