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執(zhí)意不說，他倆中得死一個人在這。

吳雪峰不懼他，他是在復(fù)述事實，“葉修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誰能知道？這點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

周澤楷把自己的傷口重新掙裂了，新血從額角處流下來，沖刷掉舊跡，周澤楷合著這片紅色與吳雪峰對峙，不進(jìn)也不退。

“謝了?！?/br>
周澤楷的執(zhí)拗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知道問不出結(jié)果，他轉(zhuǎn)身就走。

“周先生……”吳雪峰叫住他。

周澤楷走出幾米遠(yuǎn)，沒有回頭，單單停下。

“葉修真的挺愛你的，這點你也應(yīng)該比我清楚?！眳茄┓鍨槿酥t和，說這種話也是一副娓娓道來的語氣。

周澤楷的眉毛連著眼睛，痛極了的地一皺一顫，心臟不堪負(fù)荷。

吳雪峰不會上演參透人生大徹大悟式的說教，但他話里隱藏的責(zé)備，周澤楷聽出來了，或許不是聽出來的，而是他空白的日子夠了，夠讓他在頭破血流中想明白了。

魏琛不知何時從電梯間走了出來，走近兩人的對話圈，他見到犯了血光之災(zāi)的周澤楷，快走兩步，攔在他面前，不放過任何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機(jī)會，“報應(yīng)真是來的特別快啊小子，咦我在說誰啊？不會有人來領(lǐng)罵吧？”

“特別快？”周澤楷的嘴角翹上去，但誰也不會覺得那是一個笑容，他說，“從來沒有停下過。”

杜明的臉被高高一摞文件夾擋住，打遠(yuǎn)看，只看得到兩條腿在下面拘謹(jǐn)又小心地輪換，生怕掉了東西。周澤楷的辦公室上了鎖，他進(jìn)不去，只好把這些最需要簽署的文件先堆到外間吳啟的辦公桌上。

吳啟在早餐午餐讀報三合一，差不多結(jié)束了，被打擾了也不跟氣喘吁吁的杜明計較。他把幾個發(fā)泡塑料餐盒扣好，掃到桌子邊上，展開報紙鋪上去遮丑。

“老板還沒回來？”杜明累得手臂發(fā)酸，又熱得要背過去，就地拖過一把轉(zhuǎn)椅，吹吹冷氣，坐下來同吳啟聊兩句。

“沒有這么快，要搞到下午的?！?/br>
杜明的眼睛瞄過報紙，一面上寫著P國某幫派堂主崔立，涉嫌走私、組織偷渡，已于昨日落網(wǎng)，這新聞標(biāo)題醒目，報道了足有半頁。順著“崔立落網(wǎng)”看過去，報紙的另一面亮堂多了，沒登任何新聞，整版清空，只有四個大字簡潔地豎著排下來——生日快樂。

今天是5月29日。

“哎，都四年了，每年兩次，一次是葉先生過生日，一次是見都沒見過的小太子爺過生日，老板都親自去寺院放生祈福，買一堆報紙的版面祝生日快樂，也不知道管不管事。你說他登報給人慶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留……找都找了這么久，要是一直找不到他們，老板能堅持幾個四年？”

吳啟很想讓杜明不要烏鴉嘴，不過，要是只能說一句話，他選擇支援周澤楷，“別說四年，四十年，以周先生的性格，估計到老到死都會堅持吧?！?/br>
M國是一個邊緣小國，國內(nèi)博彩業(yè)被本國一家集團(tuán)壟斷，輪回在這沒餅可分，所以周澤楷能夠在此逗留半天一夜純屬巧合。

他本來是到隔壁國家談生意，結(jié)果在晚宴上碰到了金成義，金成義剛探望完女兒一家，說要去M國療養(yǎng)一段時日，周澤楷與這位長輩淵源不淺，便提出送他一程。

M國是出了名的桃源仙境，既然來了，也就不差多呆一晚，領(lǐng)略一下。

潛意識里，周澤楷想也許能在這找到葉修的下落，每到一個地方，他都萌生出這樣的潛意識，每一座新鮮的城市首先都會跟葉修的下落緊密聯(lián)合起來。

四年了，“這一次”不斷地變成“下一次”。

葉修不給他任何尋找線索，這可真是太“葉修”了，他便拿出太“周澤楷”的方式去接待。

不要緊，世界沒有很大，我的命還很長。

M國首都初冬暖濕，雨多，吃頓中餐的功夫，城北蓄好的雨降了下來，城南還陰著。酒店離得不遠(yuǎn)，周澤楷讓下屬去自由活動，他一個人沿街走走逛逛。雨下得很疏很細(xì)，他帶著皮手套，雨打在手套上，幾乎沒有什么接觸的知覺。

他從降雨的城北走到陰云的城南，走到了一條下坡路上，路到盡頭橫出來一座街心花園，花園里人很多，兩邊的車停出一條鋼鐵小路。今天是家庭日，逛花園的人群組合模式不外如是，微寒的陰雨天也沒能讓這個日子的溫馨和享受褪色。

一位男性Alpha和他的男性O(shè)mega伴侶帶著孩子從他面前路過，孩子不大，四五歲的樣子，一左一右地牽著雙親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觸景思人，周澤楷忍不住多朝這一家三口看了幾眼，目光追隨著他們到了一座花壇邊上……

周澤楷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幾下，胸口發(fā)熱，嗓子發(fā)干。

肢體又一次先于他的意識有了反應(yīng)，從不敢置信到狂喜，再到害怕，他如同一只破了口的湯圓，情愫混雜著、明明白白地流出來，這些是真實的。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拼湊得正常，各司其職，驀然間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都活了，不聽周澤楷使喚了。

無論過去多少年，但凡周澤楷想到這個起落于意念間的巧合，都會想稱之為——神跡。

起風(fēng)了，風(fēng)掀起周澤楷長風(fēng)衣的下擺，逆著來勢，一下又一下地打到身上，撩動沒打發(fā)蠟的短發(fā)，撩得他的額頭挺露出來，風(fēng)把葉修和他們的孩子卷到了他的眼前。

周澤楷發(fā)不出聲音，也挪不動步子，他惟有將千言萬語含進(jìn)視線里，讓它們盡情涌動，替他訴說。他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想要個痛快，完整的痛快，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有承受不起的事情。

是承受不起眼前所見純屬烏龍？還是承受不起被當(dāng)做陌路人？

他們都側(cè)面對著周澤楷，孩子站著，葉修放下一個膝蓋，半蹲在孩子面前。

光陰在葉修臉上停止了流動，他的五官和笑容還是四年前分別時的模樣，還是九年前初見時的模樣，還是周澤楷愛過也恨過的模樣。

周澤楷知道的，不管經(jīng)歷了多少次錯過與聚合，對他來說，愛上葉修都不是件難事。

葉修在替孩子扣棉衣的扣子，他胳膊下夾著一條長著小動物腦袋的圍巾，凈白的手指在衣襟上滑動，一顆一顆，從上往下，最后他撣平立起來的衣領(lǐng)，拿過那條圍巾，掛到孩子的脖子上，饒了兩圈，將兩個小動物腦袋系在一起。

他開口同孩子說著話了，周澤楷看得見的那半張臉上的表情是善誘般的溫暖，孩子應(yīng)聲得少，多半是點點頭，搖搖頭，帶著兒童專有的可愛夸張。

明明沒有太陽，周澤楷卻像受不了陽光直射那樣覷起眼睛。

葉修太專注了，沒有發(fā)現(xiàn)他，他們總是這樣，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時候，另一個人看向別處。

他也不怕給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