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將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不幸，像是甩鍋一樣甩給郎悅，然后悄悄記恨著她。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但卻讓季羨只自己心里駭然。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樣讓人事后覺得羞恥的想法，所以那時候，她捂住了臉。

在車?yán)锔蓯偣蔡帟r，她覺得自己很沒臉。

回家后看見這個紙箱，她帶回了臥室。

她很少網(wǎng)購，而像是超市這樣送貨上門的服務(wù)不會直接將東西放在每家每戶門口的快遞箱里。看清楚紙箱上面的發(fā)件地址，季羨只在拆開這個箱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好像在拆開一段秘密，有關(guān)時光的秘密。

箱子很輕，里面是一疊整整齊齊的信。

最上面有一張信箋紙，還是白底紅線的那種最古老的信箋紙。上面的筆記匆匆，短短兩行，已經(jīng)將箱子里的物件做了大致的說明。

尊敬的季老師：

您好。

這里是邊陲177軍團(tuán)指揮部，箱子里的信件均為郎悅將軍這些年原本該寄給家人卻因?yàn)閭€人原因保留下來的信件，請您查收。

順頌文琪

季羨只將信箋紙放在一旁，伸手將里面的那一沓大小顏色甚至包裝都不同的信紙拿了出來。戰(zhàn)事匆忙，哪里每次都有時間去準(zhǔn)備正兒八經(jīng)的信箋紙寫信回家？

寄快遞的人顯然很心細(xì)，季羨只猜想對方是不是做文職工作。她粗粗看了眼，也發(fā)現(xiàn)這一堆信件是按照時間排列好的。

最面上的第一封信，是寫于三十九年前，當(dāng)時，她跟郎悅之間還沒斷聯(lián)系，還每天保持著通訊。

這封信，是一封遺書——

“小只，我突然出任務(wù)了，如果你看見這封信的話，不要怪我這幾天沒有按時給你打電話。房產(chǎn)和儲蓄都在你手里，希望以后你能找個比我更好的人，過一輩子安生的日子。最后一個要求，請你不要哭……”

季羨只仰了仰頭，好的，她不哭。

接下來的一封信，帶著幾處黃色的污漬，還有灰塵抖落，估計那些都是黃泥土。就從這一頁紙上，季羨只都能聯(lián)想到郎悅在寫這封信的時候，身邊的條件是有多苛刻。

季羨只猜對了一半，郎悅那時候面臨著的可不僅僅是糟糕的外界環(huán)境，還有斷糧。甚至因?yàn)樗脦滋毂粐г邳S土山坡上，周圍愣是一點(diǎn)可以吃的東西都沒有，手腳也快沒力氣。趴在一壕溝里顫抖著手寫下來的——

“小只，塞北風(fēng)光挺好，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帶防塵口罩，灰塵略大。不過不要一個人開車，你方向感不好。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不要哭，生活會變好的?！?/br>
季羨只放下這封信，如同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道：“不會變好的，如果你不在?！彼鋵?shí)很慶幸這些年都一直不知道郎悅的消息，如果真的有一天這樣的遺書傳到了她的手里，她不確定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能不能活下去。

有的人總說，離了誰不能活??！傷痛只是一時半會兒的。

不！無論是說她是菟絲花也好，說她是懦弱也罷，她就是要說，自己離開了郎悅，真的不想活。

年少的青澀的愛情，在無限的時光歲月的親吻中，才知道那些感情不是自己以為的只是浮于表面的那層新鮮感，分開后有過念想和深夜失眠后的痛哭，才知道，哦，原來真的是喜歡的不行，將她當(dāng)做自己骨血的一部分。

離開了，自己也要枯萎的啊。

再后來，還有很多信，很多很多，那些都是在她們互相沒有任何音訊的那些年的“遺書”，一封比一封頻繁，也說明那時候的戰(zhàn)事一次比一次接近。郎悅不知道那時候的季羨只還是不是自己的妻子，但心里卻又小心卑微地抱著憧憬美好的念頭，給她寫信。

只不過，那些所有的信件，沒了前面那三言兩語，沒了讓她不要哭的草書，只有三個端正的大字，似又力透紙背——

季羨只。

無論在什么樣的境地，無論在什么樣的的硝煙戰(zhàn)火中，如果心里還有一處寧靜祥和想要?dú)w去的地方，那一定是有季羨只的地方。

我妻子的名字，鐫刻在心底的深處，從來不敢遺忘。在生死攸關(guān)的最后一刻，腦海里浮現(xiàn)的始終是你的身影。

季羨只不知道郎悅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在看見自己名字的時候，她已經(jīng)捂住了臉，埋頭哭了。

第24章

從軍部寄過來的不僅僅是有一封封看起來讓人覺得錐心的遺書，也有正兒八經(jīng)的“家書”。那些每年佳節(jié)，駐守在遙遠(yuǎn)的邊關(guān)的將領(lǐng)戰(zhàn)士們，會親筆寫下一封封包含思念的家書，從這樣的方式跟家人團(tuán)圓。

郎悅也有，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寄托。只是她的那些家書的信封上跟任務(wù)前的遺書一樣，同樣沒有姓名，那時候郎悅想的很清楚，如果真有朝一日自己不在，這些信件偶然間流落到可能已經(jīng)嫁給了別人的季羨只手里，這會多讓她喜歡的人為難??！

她沒想要把自己對季羨只的愛變成捆綁著季羨只的枷鎖，哪怕是別人一點(diǎn)點(diǎn)對季羨只的誤會她都是萬分抗拒。

將郎悅這些年每年除夕春節(jié)寫出來的信稱作家書的話，倒是不如稱作日記。她沒想過這些有朝一日會被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

“想跟你看滿月，不過估計你身邊已經(jīng)有了別人。想問她對你好不好，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場。想說很多，但又好像沒什么可說的。那就祝你新年快樂吧，兒孫滿堂，真的……”

“又過了一年，真快啊。你還好嗎？我很好。”

“今年除夕已經(jīng)下雪，估計來年是個豐收的好年。如果你還在西城的話，注意保暖，別著涼。新的一年，記得把自己照顧好。今天的月亮不是很圓，你看見了嗎？”

“底下一個兵的媳婦兒來了，給我送了一籃子手工餃子，沒想到我宿舍這灶臺，居然在這么多年的除夕夜，第一次有了溫度。餃子味道很好，但我可能更喜歡當(dāng)年你包的那一次，餡料和皮都散開的「rou湯餃子皮」，真的很好吃，有點(diǎn)想你?！?/br>
……

是因?yàn)閺膩頉]想過這些真的會被傳到季羨只手中，郎悅寫的也就只有寥寥幾行。最開始她是跟著自己手下的兵一起寫的，當(dāng)時郎悅還很不客氣地說那些做政委的做文化工作的干部每天就是沒事，還組織寫什么家書！不過后來，她肩頭的像是麥穗一樣的金穗出現(xiàn)，這部隊(duì)也里沒誰敢強(qiáng)硬地將筆塞進(jìn)她的手中，強(qiáng)迫每年讓她寫什么家書。可是這個習(xí)慣好像季羨只自己保留了下來，不知不覺得，也就寫了這么多。

真的就當(dāng)做念想，假裝自己還有家人，還有人在等著自己。

郎悅的語文可真差勁，季羨只想著，這些都是什么口水話，誰想要聽她看了什么樣的月亮？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