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將身子一歪，軟踏踏癱進(jìn)沙發(fā)里。他二郎腿一翹，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br>
    吳美玲是過來服務(wù)的鐘點工，這話自然是對許曌說的。

    可她看看自己濕淋淋的衣服，看看一塵不染的真皮沙發(fā)，又看看賠笑侍立在一旁的母親，無論如何坐不下去，低聲說“謝謝”，但仍舊罰站似的立在那里。

    高揚也不勉強，見茶幾上一大盤車?yán)遄?，紅艷水靈，女孩子最喜歡吃的，隨手抓起一個拋給她，“喏，吃這個。”

    許曌連忙伸手，怕接不住，動作大了點兒，反浪費了他的好準(zhǔn)頭，車?yán)遄庸锹德档粼诘厣稀?/br>
    她忙說“對不起”，立刻彎腰去撿，一動，才發(fā)現(xiàn)手上還拎著那個大背包；想把包撂下，又看到上面的泥水——那會兒母親警告過，不許把地上弄臟；想著干脆不撿了，可車?yán)遄邮侨思液眯慕o的，現(xiàn)在落地越滾越遠(yuǎn)，她若不撿，可會讓高揚覺得她不領(lǐng)情、不禮貌？

    怕多錯多，極小的一件事也令她手足無措。

    她弓腰僵住，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額頭上急出一層汗，臉頰也陣陣發(fā)燙，只覺得地上滾動的小果子紅得像火，灼痛她眼睛。

    永遠(yuǎn)都是這樣。

    局促的、尷尬的、丟人現(xiàn)眼的。

    “瞧你這上不得臺面的慫樣兒！要么把果子撿起來，要么好好站直了！一個姑娘家你撅個大腚杵在那兒，你、你這像什么樣子！”

    吳美玲只覺臉上掛不住，又羞又氣地罵了幾句，猶不解恨，一巴掌扇在她后背上。

    “啪”的一聲，格外響亮。

    許曌一抖，連忙站直。

    吳美玲撿起車?yán)遄樱瑳]好氣地往她手里一塞，扭頭又向高揚訕笑，“她沒見過什么世面，就是這么縮手縮腳的，真是讓您笑話了。”

    許曌眼淚涌出來，咬著牙，又硬生生憋回去。

    早聽?wèi)T了母親的嫌棄責(zé)罵，也深知自己確實上不得臺面。可這次是在高揚面前出丑，所以格外難堪。

    尤其那幾個粗俗字眼，更叫她臉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燙，像被惡狠狠扇了好幾個耳光。

    她垂手站在那里，眸間水汽氤氳，視線越來越模糊。忽覺衣袖被人一扯，抬眼見是高揚，下意識一縮，有些惶然地，“你……”

    高揚瞧見她一雙淚眼，倒頓了一下，片刻方說：“跟我過來，有事問你。”

    說完不由分說拖住她，徑直往他房間去。

    “你……”

    許曌紅著臉掙扎兩下，卻被他隔著衣袖攥住手腕。求助似的看向母親，卻見她臉上笑意繃不住，連連擺手，反示意她快些跟上。

    心里一涼，踉踉蹌蹌被甩進(jìn)房間里。

    高揚隨即跟來，沒關(guān)門，高大身影卻堵在門口。

    許曌眼神慌亂，“小高先生……”

    “先生個屁?！备邠P罵粗口也是慢吞吞的，不見慍怒，只有戲謔，“我沒名字？”

    許曌抿抿唇，“不是，我是看我媽這么叫……”

    不待她解釋完，他挪步迫近她三分，又問：“還是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知道……”

    “那說話，我叫什么?！?/br>
    她突然覺得委屈忍不住，哽咽地喊他：“高揚。”

    高揚哼笑一聲，目光往她身上一掃，落在那個大旅行包上。從進(jìn)門起就見她拎著，似乎很沉，將她半邊肩膀都墜得歪下來。

    他伸手去接，不想被她偏身躲開。略一揚眉，他臉上戲謔之色更濃，“什么寶貝值得護(hù)成這樣兒，怕我搶你的？”

    “不是……”許曌訕訕的，小聲解釋，“濕了，會把地弄臟?！?/br>
    原來就為這個。

    高揚這次是真笑了，不容她拒絕，一把將包搶過來。信手掂兩下，還真是很有分量，他一個男人提著都嫌沉，難為她那小細(xì)爪子拎了這么久。

    這背包拖了太久，手臂早已酸痛不堪，此刻終于撂下，許曌驟覺一陣輕松。

    那時她還不知道，眼前這曾以為遙不可及的人，在今后的日子里，會像扔掉這個背包一樣，將她身上所有的負(fù)荷，一樣一樣，全都卸下來。

    隨手把那包一丟，也不問人愿不愿意，高揚強行抓住她拎包的那只手。

    女孩子眸間盛著水光，驚惶望他一眼，怯怯地往后縮。

    他不耐煩地“嘶”一聲，“別動。”

    她就真不敢動了。

    他又吩咐：“手別攥著，張開。”

    “你……”

    “叫你張開。”

    小拳頭輕顫兩下，五根手指哆哆嗦嗦地張開了。果然見掌心處已勒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纖細(xì)手指發(fā)脹發(fā)紫，是血脈已經(jīng)凝滯了。

    高揚丟開她的手，意味不明瞥去一眼，從身上摸出支煙點上。

    他深吸一口，啞著嗓子說：“坐?！睙熿F繚繞里，看她還是束手束腳，無奈將一把轉(zhuǎn)椅踢過去，“我叫你坐。”

    椅子撞到腿上，有點兒疼。

    許曌身子晃一下，把轉(zhuǎn)椅拖回桌邊，規(guī)規(guī)矩矩擺正，終于坐好后，才訥訥地說：“……謝謝?！?/br>
    “謝個屁?！?/br>
    高揚也拖過一把椅子，兩腿一岔，大喇喇坐在她旁邊。

    他點了煙卻沒再吸，夾在修長指間。煙頭火光明滅，煙霧飄然四散，襯得他目光難得的安靜，甚而有些空茫。

    許曌悄悄地，向他手中的煙梗瞄了一眼。

    還是玉溪。

    上回見他買過的。

    他是真有話要問她，正醞釀如何開口，忽聽見悶悶的一聲咳嗽。抬眼，捏住香煙問她：“嗆？”

    許曌忙不迭地?fù)u頭，“沒事沒事，你只管抽好了，我沒事！”

    ——然而緊跟著又是兩聲，“咳、咳咳！”

    她感冒沒好徹底，被煙氣一刺激，喉嚨癢得厲害。見高揚盯著她看，倒覺自己妨礙他抽煙是多大錯處一樣，極力把咳嗽憋在腔子里，實在忍不住，發(fā)出“吭吭”兩聲悶響。

    高揚見狀，突然笑了下。他深吸一口煙，薄唇緊閉著不說話，只朝她勾勾手指。

    她遲疑片刻，見他眉頭一皺似是不耐，立即傾身湊過去些許。

    然后——

    “咳、咳咳！你……咳咳咳！”不想被他迎面噴了一大團(tuán)煙氣，她呼吸間一時全是濃烈的煙味兒。這下再忍不住，她手捂住胸口，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從腔子里炸出來。

    終于咳夠了，氣喘吁吁地再抬頭，見他手指間干干凈凈，已經(jīng)把煙掐滅了。

    “……謝謝。”她低聲地。

    “謝個屁。”他拿無奈又好笑的眼神看她，“小同學(xué)，你是不是只會說這倆字兒??？”

    她再笨也明白這是玩笑話，可拘謹(jǐn)慣了，竟不知如何把這玩笑開下去。

    半晌，方憋出另外兩個字：“……不是?！?/br>
    高揚是真被氣笑了，也不知這姑娘是真傻還是裝傻。聽她又咳兩聲，自己懶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