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陸應秋與期思在走廊上止步。

他抬頭看陸應秋，陸應秋今日一身武將官服，整個人高大英武，氣勢不凡，但眉眼神情依舊是溫和的。

期思心里酸楚，陸應秋張開手臂，他上前抱住陸應秋。陸應秋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后背。

月余未見，物是人非了。

期思埋頭深呼吸，平靜一些，抬頭站好，看著陸應秋，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怎么開口。

陸應秋看他欲言又止，便說：“想問就問吧?！?/br>
第5章萬里

期思想了想，開口道：“我爹他……”

陸應秋眼底泛起沉重的情緒：“斷雁關第一場仗，他帶兵應戰(zhàn)大涼……尸身就葬在斷雁關下。上了戰(zhàn)場，我也不能護佑他，到底是埋骨沙場了?！?/br>
期思咬住嘴唇，低頭不語，陸應秋心里也不好受。

“你若想，改日我?guī)闳嘌汴P?！?/br>
期思搖搖頭，心口窒悶，低聲道：“暫且不去了?！?/br>
陸應秋皺眉，眼里似有許多話，但還是并未解釋，伸手攬住期思肩膀，只道：“無妨，你長大就懂了?！?/br>
期思眼里有些淚意，不想再說這事，他問陸應秋：“緣空……虞珂他，去了燕國會怎么樣？”

“兩國不開戰(zhàn)，燕國不會傷害他。只是遠離故土，委屈孤獨在所難免。”

期思稍放心些，但一想，又有些擔心：“若是開戰(zhàn)，會怎么樣？會殺他？”

陸應秋看了看期思：“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從前朝永平之亂里安定下來不過幾十年，誰都不希望打仗，又有議和盟約，至少五年內沒有問題?！?/br>
期思點點頭，沉思著。

虞珂從御書房出來，對陸應秋道：“將軍?！?/br>
陸應秋關切道：“殿下莫要擔心，一切都是時局所致，陛下也是不得已?！?/br>
他仍有要務在身，只能安撫幾句，讓期思和虞珂回去休息，轉身離開了。

回到明德殿，兩人在廊下的欄邊坐著，看著院中魚池花樹，陽光在院子里打下疏密有致的陰影，江南的宮苑靜謐雅致，如詩如畫。

期思趴在欄上，轉過頭看著虞珂問道：“你害怕嗎？”

虞珂無奈地搖搖頭：“誰叫我家在皇宮里呢？”

虞珂轉過頭也看著期思，眼里帶著詢問的意思，又問道：“你能陪我去嗎？”

期思不假思索點點頭：“當然，我怎么能不管你？況且我在哪里都一樣了?！?/br>
鴻嘉帝告訴虞珂，他們三日后就要出發(fā)。

這幾天，禮部安排行程事宜，宮中派了人教習虞珂和期思禮儀，鴻嘉帝時常來，看得出是不舍這個小兒子的。

由于盟約的原因，虞珂未見朝臣和皇兄，這幾天倒也平靜。

傍晚，鴻嘉帝在書房里，對面幾名朝臣靜默肅立。

鴻嘉帝把手上折子一合，”啪”地狠狠摔在地上，剛毅的面龐上怒氣難掩。

“——查瑞楚之死，你們倒是查出這些？是何居心？”

鴻嘉帝聲音威嚴，十分震怒。

對面的丞相林玉文雅謙和，面不改色，上前一禮，答道：“陛下，都是證據(jù)確鑿，無可否認的，陛下切不可意氣用事?！?/br>
鴻嘉帝與大將軍瑞楚自少年時征戰(zhàn)，關系極好。瑞楚戰(zhàn)死，這些日子又查出他貪墨受賄，鴻嘉帝心里簡直怒極。

“不可意氣用事？難道你們還要追一個死人的罪？”

丞相林玉面容文雅，一身華貴官服，不卑不亢道：“陛下，瑞楚暴斃的消息，和我朝與燕國議和的消息，后日便會昭告，屆時難免人心浮動，百姓和軍中難免會為瑞楚哀痛、對議和不滿?！?/br>
鴻嘉帝沉默，銳利的目光看著林玉，眉眼間怒氣難平。

“瑞楚生前貪墨受賄，證據(jù)確鑿，若一并昭告，追治功過，反而會讓民心易于安撫?！绷钟裨捳Z里沒什么情緒，十分冷靜。

不論鴻嘉帝怎么想，后日天亮，瑞楚暴斃的消息和燕晉議和的消息將一并昭告。御史臺也將發(fā)出檄文，追治瑞楚數(shù)項罪責。

而晉國的小皇子虞珂，也將離開只停留了幾日的晉國都城江梁皇宮，前往燕國為質，歸期遙遠。

死去的人要背負天下罵名，活著的人，會不斷離別又重逢。

鴻嘉帝威武身軀坐在桌案后，帝王胸懷，裝的是天下子民，萬世千秋，裝不得許多意氣。

他擺擺手，諸臣退下。

微雨夜里，昭和殿朱墻重門，宮苑深深，玉宇高樓，杳無人聲，只有滴答雨水在廊下屋檐敲打。

出了御書房，年輕的中書令祝錦面如冠玉，溫文爾雅，抬手一禮，對林玉道：“丞相大人好膽色，不畏陛下威怒，直言相諫?！?/br>
林玉笑笑，不緊不慢道：“比不得祝大人年輕有為?！?/br>
祝錦也笑笑，告辭離開。

期思受封皇子伴讀，將隨虞珂一同離開，他囑托陸應秋，來日見了他師父重逸，替自己轉告一聲。

出發(fā)這日，及至午時，陽光普照，整個都城江梁繁華熱鬧，不久前北境的戰(zhàn)亂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皇宮內門，鴻嘉帝命陸應秋接任瑞楚大將軍一職，帶人護送虞珂一行至燕國邊境。

陸應秋身披黑色盔甲，牽著一匹駿馬，候在馬車旁邊，身后數(shù)十黑甲鐵衛(wèi)，沉默肅立。

宮門緩緩打開，陸應秋向鴻嘉帝一禮，轉身上馬。

十數(shù)馬車陸續(xù)流水一般出了宮門，期思和虞珂時而透過馬車窗縫看江梁城。盧陽城內的古剎芳華、舊時宅院，皆已隨四月芳菲煙消云散，落在身后。

晉國在南邊，去燕國要一路往北行。

陸應秋一路一身鎧甲，腰間佩劍，輕易不卸去，始終仔細沉穩(wěn)，日夜兼程之中，把期思和虞珂照顧得很好。

天地浩渺，期思胸懷開闊起來，家中變故的陰影淡去。

出了荊州，途經燕、晉兩國邊境交界附近的一片貧瘠平原，逢饑荒之年，百姓疾苦，各處都有襤褸衣衫枯槁如柴的人。陸應秋派了人往州府通報，催促州府盡快賑災。

一旦打仗，累月經年，無數(shù)百姓恐怕都是這般境地，期思和虞珂親眼目睹慘狀，觸目驚心。

晉國北境，出了武陵關，再行不遠，便至燕國邊境南陽城。

南陽太守和燕國武將早已恭候，晉國兩千護衛(wèi)精兵便止步。

南陽城外十分開闊，遠處青山群立，黛墨影綽，天清氣朗。

陸應秋臨行前，駐馬于車前，隔著馬車道：“殿下，你們一路保重，卑職就送到這里了?！?/br>
期思從車簾縫隙處回頭看著陸應秋的身影，心里極其不舍。

入南陽城關，進了燕國境內，往帝都昌煜去。白天行路，夜里宿在驛站，有時連夜兼程，一行人已經習慣了。

這日，車隊終于行至燕國帝都昌煜不到百里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