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過去。

    隨著步伐越來越近，云姝的心底砰砰直跳，忽然生出一種近鄉(xiāng)情怯般的感觸。

    云姝走到墻邊與那人并排而站，向下望去時能瞧見圣殿大門下人流進出，她還看到了邢二正坐在車頭拿著小刀削木頭。視線遠眺，可以看見皇宮的高樓殿宇，以及城中萬千的琉璃房瓦。

    云府也在那個方向，若夜間有火光閃現(xiàn)，確實可以一眼望見，非常的醒目。

    “使徒說，你每日都會在這個時間站在這里，你在看什么？”她聲音輕輕悠悠的響起，不似久別重逢，也不似初次相見，一切都很自然。

    “看天，瞬息萬變。”

    遠方云層翻滾，寒風陣陣，似在醞釀著一場空前大雪來潔凈這個污遭的塵世。

    清遠的聲音是云姝聽過最好聽的，低沉溫柔，帶著說不出的力量，曾經(jīng)被她無數(shù)次嫌棄嘮叨，卻從未止息過勸誡開導。

    他那么努力，為一個陌生人付出如此多的真心，可到底沒有將她勸回到正路上。她的死他應該會非常難過，更難過的大概是做過曾經(jīng)救下她的這個決定吧？

    云姝現(xiàn)在回想起自己當初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沖勁兒，非要選在東宮刺殺，她是可以一死了之，可那些圣徒何其無辜，盡都被她連累而死。

    她是罪人。

    她張了張嘴，音節(jié)尚未發(fā)出，就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風。云姝還是需要一個答案，轉(zhuǎn)過頭去，壓下激動的內(nèi)心，佯裝平靜的望著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這世間之事有多少是在你的掌控之中？”

    清遠仰天幽幽一嘆，轉(zhuǎn)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年過而立的男子生有一張溫潤的臉，一雙歷經(jīng)世事滄桑的眼睛。眼內(nèi)藏了數(shù)不清的故事，有他人的，有自己的。他的氣質(zhì)卓然獨立，是世間少有的干凈透澈，讓人一見便覺得舒心，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信賴。

    他寧靜的望著云姝，道：“我不過一尋常之人，天賜神能，可預知后事，然而我這能力也在漸漸消失。如今所能感知的，唯有你一人?！?/br>
    “為何是我？”

    清遠望著她，忽然就不在說話了。

    云姝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他在開口，樓下的馬車旁云泊霖已經(jīng)到了，似是在四處張望尋找她。云姝心底浮起急躁，她扶了一下額頭，喘息了兩聲，又問：“這就是你兩世救下我的緣由嗎？我重生之后所遭遇的一切你都看在眼底，既救了我，卻為何一直避而不見？”

    “因為……有些人不愿我見你。”

    他說這話時，云姝從他的眼底看見了諸多復雜的情緒，最終都被漸漸垂落的眼簾所掩藏。云姝追問是誰不愿意他們相見，還有誰知道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

    然而清遠卻轉(zhuǎn)了話題，他道：“非要見到我才甘心嗎？見到了又能如何，我解不了你心中的惑，一切自有上天命定。你最該跪在圣殿之內(nèi)，將你滿心的浮躁沉一沉，靜一靜，然后在隨心而行，走到哪里，便都是天意。”

    云姝瞅著他，忽而淡笑了一聲，“讓我隨心而行？這一世的你倒是大有不同，不在勸我去做救世主了？”

    “云姝，你痛苦嗎？”

    “？”

    他眼神真摯的道：“覺得苦了，累了，這里就是你的歸宿。天神的旨意是叫萬民得享安息，他不會給你扛不起來的擔子，這事若臨到了你的身上，必是你所能擔當?shù)??；蛟S不是現(xiàn)下，但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

    “……”

    得，剛夸贊他有所不同，他又來了。云姝急忙擺手讓他打住，否則那一套喋喋不休的大道理天黑都說不完，她可不想站在這里被風成人干。

    “我兄長還在下面等著我，今日不便長談，你日后還閉關嗎？”

    清遠搖了搖頭，“若無必要之事，你還是少見我為妙。也莫要再人前提及與我見過，包括你最親近的人?！?/br>
    清遠不給云姝繼續(xù)追問的機會，話落視線放遠，落在了連荷的身上，問云姝，“那個人，你很信任？”

    “她是大哥給我請來的侍衛(wèi)?！?/br>
    “留心?！?/br>
    云姝又是一愣，正待詢問他這話中何意，卻見清遠從袖口中取出了一個木制方盒遞給她，“盒內(nèi)有十粒藥丸，你每月同一時間服用一粒，可緩毒血誤傷他人。并非根治，只是免去了你心中所顧慮的。此藥丸珍貴非常，一定要妥善收好，我只能幫你至此，待將來魔族尋上門來之時，在想方設法得到真正的解藥。”

    “連祭祀長都說毫無辦法，你如何煉制的解藥？”云姝接過了木盒攥在掌心之中，抬眼瞧他，清遠掖了掖袖子，不答，轉(zhuǎn)身走了。

    “小姐?！边B荷迎上前來，看著先行而去的清遠大祭司的背影問道，“那人是誰？”

    云姝耳邊立時響起清遠說過的那兩個字——留心？

    難道他在懷疑連荷？云姝不由得多看了連荷兩眼。被景玉坑過一次之后，云姝不敢再輕易信任她人，然而連荷多次護她于危難之中，也不可信嗎？

    連荷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小姐在看什么？”

    云姝突然伸出適才被祭祀長放血的那只手，手絹還纏裹在掌心，已經(jīng)被殷紅滲透了過來，云姝作勢要去摸連荷的臉，她只是詫異的看了一眼，也不躲，眼中更無任何懼意。

    “連荷，你不怕我嗎？”

    連荷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萬年難見笑臉的她竟然揚了揚嘴角，反過來安慰她，“小姐只是生病了，不要擔心，連荷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云姝覺得暖心，笑了笑，放下了手，“走吧，別讓大哥等急了?！?/br>
    見到云泊霖時，他疾步上前來問：“你去了哪里？”

    “對不起大哥，讓你擔心了?！痹奇郧傻牡狼?，“我下次一定注意?！?/br>
    云泊霖無奈的看著她，“下次要去哪里提前告知我，這里人這么多，萬一出了什么事，你叫大哥去哪里找你？”

    云姝點頭如搗蒜，連連說是。視線卻瞥向了一旁郁南王府的馬車，影衛(wèi)未羊站在車旁，顯然那人正在車內(nèi)，怎么沒走？莫不是也在等她？

    云姝念頭剛起，就見云泊霖朝馬車內(nèi)拱手，“勞煩王爺了?！?/br>
    馬車內(nèi)的人撩起垂簾一角，道：“未羊，你隨子元同去，務必要護他周全?！?/br>
    未羊領命，大步走到云泊霖的身側(cè)，與云海站在了一處。

    云泊霖心知自己如今狀況若出現(xiàn)意外難以應對，也未拒絕，說了一聲多謝，然后轉(zhuǎn)向一臉迷茫的云姝，解釋道：“大哥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麻煩王爺將你送回府中，乖乖聽話，別給王爺惹麻煩?！?/br>
    “你身上還有傷！”云姝忍不住拔高了聲音，繼而回頭怒視車內(nèi)的人，“敢問王爺是何要緊的事情非要我大哥才能去辦？即便非他不可就不能延緩幾日嗎？他傷勢如此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