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傷害，他會一直以為那是一場意外。

不幸的是，隱秘的傷害藏得再久，傷疤愈合得再好，也總有被揭開，總有被提及的一天。

盛兆良滿心都是苦的，他以為他傷田鏡已經(jīng)夠深，卻不知道田鏡身上還有傷口，也與自己有關(guān)。

他說了再多的對不起，都不能讓田鏡的身體好起來，傷疤消失，又怎么能讓那顆負重多年，深深愛過他的心，好起來呢？

有怎么能讓田鏡重新愛上自己呢？

盛兆良站在那，低頭看著田鏡，很難過地哭了出來，他不發(fā)一語，只是一邊擦眼睛，一邊執(zhí)拗地去看田鏡，目不轉(zhuǎn)睛地，深情又歉疚地，一直一直看著田鏡。

好像以后都不能再看了。

第五十七章

盛兆良的眼淚掉下來，落在田鏡的手背上，他受驚般縮起手，不知所措地看著盛兆良。

“為什么不跟我說呢……”

田鏡恍悟，盛兆良可能是知道了這傷的因由。他繃緊的肌rou放松下來，感到一陣疲憊。

“你別哭。”田鏡站起來，抬起手又放下，不知道該怎么安撫盛兆良，過去都是盛兆良給他安慰，甚至一安慰就連把自己搭進去，田鏡求他在一起便在一起，但是現(xiàn)在的田鏡沒辦法做到盛兆良那么大方?！拔腋阏f了有什么意義？說到底，也是我自己有錯，那個時候年紀小，想問題不成熟，換到現(xiàn)在的話，我一定不會做那種沒有意義的自我犧牲了。”

自我犧牲是盛兆良說過的話，盛兆良眼眶又紅了些：“我再也不會說那種話了?！?/br>
“其實你說的對。”田鏡這次并不是想要諷刺，“我過去把自己放得太低了，才會覺得我能做的只有犧牲，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甚至沒有去想你知道真相的話，會不會變成你的負擔(dān)，就去做了，其實這是我唯一能給自己的交代，一種自我滿足?！碧镧R認真地看著盛兆良，“所以這不怪你?！?/br>
盛兆良還記得剛才田鏡被自己碰到傷口時豎起渾身尖刺，滿眼防備的模樣，斷不會相信他的話，何況：“你說過，你和我分手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對這件事毫不在意，這件事……是開端，也是癥結(jié)?！彼]上眼睛，抬手抹了一把臉，“我沒有奢望了，我那么壞，你怎么可能就這么原諒我，我再也不會逼你了?！?/br>
田鏡不由自主握緊了手，手心的痛感讓他回神，他在盛兆良話音剛落的這幾秒空檔里，避無可避地面對著自己指甲嵌痛掌心時漏出的幾縷清醒，他顯然不愿意聽到盛兆良當(dāng)著他的面宣稱放棄。

“我沒有奢望了，我不會像之前那樣，偷偷在心里計算，你什么時候能回到我身邊，我沒辦法計算了，因為你有可能，真的不會回來了。”盛兆良說到這里，喉嚨又涌起一陣酸楚，他吞咽下去，繼續(xù)說，“但我會等著你的，哪怕有一絲可能，你會愿意再喜歡我一次，就值得我等一輩子?！?/br>
田鏡松開了掌心。

他貪心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么貪心，他恨盛兆良，沒辦法面對盛兆良，如果再跟盛兆良在一起，就像他眼睛上的那條疤一樣，一旦被觸及便會打開回憶開關(guān)，讓他想起他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和最喜歡的人，獨自走在遠離放學(xué)人潮的僻靜處，爆破聲和銳痛從天而降，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覺得無助和疼，并且比所有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都要晚知道，自己是被欺凌的對象，那是更嚴重的二次傷害，碾壓他小心翼翼藏在肥胖身體里的自尊心。

盛兆良也曾經(jīng)在他無助的時候，疼的時候，又伸出腳踩碎他的自尊的，消磨他的愛，如果還回去，他覺得對不起自己。

然而恨有一萬個理由，愛卻是沒有的。

盛兆良濕潤的眼睛，那樣深情地望著他，說會等他一輩子，這讓他安心。

他太貪心了。

“謝謝你借給我浴室，謝謝你的毛巾，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田鏡。”盛兆良想要拉一下田鏡的手，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我不會再讓你為難了，但是也請你，別就這么把我給忘了?！彼嘈α艘幌?，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打算就這么離開。

“盛兆良?！碧镧R突然出聲，盛兆良回過頭，眼中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訝。

“如果我，我……”田鏡的怯懦又回來了，他有一瞬間很擔(dān)心說出接下來的話會讓盛兆良的諾言失效，但隨即想那又如何，他默默在心里下了決心，把手掌又握了起來。

“如果我根本不值得你回頭呢？”

盛兆良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以為自己沒有聽清：“什么？”

“這本來用不著跟你說的?！碧镧R移開目光，盯著地毯的花紋，模樣很虛，語氣卻輕巧，“開機之前，我去見了丁樂一家人?！?/br>
“丁樂？”

“去年我們拍的時候，那個被郁溯的馬踩斷了腿的小姑娘。”

盛兆良意識到田鏡要跟他說的話會超出他能有的一切預(yù)料，他轉(zhuǎn)過身來，等田鏡繼續(xù)。

田鏡想起了丁樂坐在輪椅里，跟著手機里的音樂唱歌，窗外是疏闊的竹海，少女純潔的眼神和樂觀的歌喉給了他動力，讓他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只懷抱仇恨的狹隘之人。

“當(dāng)時資方賠了一筆錢給丁樂家，劇組里也做了捐款，我們便離開那里了，心安理得地，認為錢能解決一切……但是丁樂可能要一輩子都生活在輪椅上了，沒有人去想這個，逃避去想這個。”田鏡把目光從地毯移到盛兆良臉上，“尤其是郁溯?！?/br>
盛兆良瞳仁顫動，如果不是田鏡提醒，他已然忘記了當(dāng)時的自己有多么憤怒，那是他拍電影以來遇到過的最大的事故，像駱駝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他的神經(jīng)，讓他拋棄了他不喜歡的劇組，也拋棄了當(dāng)時對他來說不那么重要的田鏡。

也想拋棄掉那個因為他們而受傷，毀掉了后半輩子的女孩。

田鏡看到盛兆良的眼中隱痛浮現(xiàn)，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覺得一瞬的不忍，但繼續(xù)道：“郁溯當(dāng)時說他會負責(zé)所有醫(yī)療費用，但最后也只是和劇組一起捐了款而已，他至始至終都沒打算對這件事負起責(zé)任，包括當(dāng)時有一臺遠景機位拍攝下來的畫面，郁溯除了自我保護以外什么行動都沒有采取，而這些料，投給哪里都好，完全可以造個頭條。”

盛兆良看著田鏡：“你想做什么？”

“我要毀掉郁溯，他最重要的東西，他的名聲和權(quán)利，我要毀掉它們?！碧镧R說得平淡，沒有一絲咬牙切齒，可見已經(jīng)深思熟慮了很多次，“盛兆良，我敢肯定這些只是開始，郁溯永無翻身之日才是我的目標，你現(xiàn)在要么阻止我要么……”

“我不會阻止你的。”盛兆良打斷他的話后只是靜靜看著他，良久，上前一步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