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豎直，十分工整。杜沛瞪著卷面上墨黑的字跡，腦海里卻是女生默默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抖著肩膀哭完收拾東西趕去便利店上班的模樣。他“啪”地扣下卷子，翻開旁邊厚厚的教輔書壓在臉上，半晌，在墨香味兒里默默罵了一句極不符合文青教師身份的臟話。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一月中旬, 正式結(jié)業(yè)的前天晚上，店主召集大家一起吃散伙飯。四個兩年多里常常見首不見尾的人突然同框, 畫面看起來十分微妙。其他三個人都是經(jīng)歷過太多聚散的成年人了, 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悟——便利店本來也只是他們各自生活里的一個佐料而已——聚在一起仍在聊各自生活里的瑣碎，偶爾問一句有關(guān)未來的打算。只有江敏, 比之以往，她顯得愈加沉默了，只埋頭吃飯, 跟誰也不主動搭話兒......直到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三個金光閃閃的紅包。

    江敏嚼著米飯驚訝地抬頭：“......”

    店主給紅包翻個面兒，向她展示背面的題字，道：“我們都知道你爸爸在一個很有名的會計師事務(wù)所工作，你其實不缺錢，但這是我們的心意, 是預(yù)祝你金榜題名的?！?/br>
    陳小嫚笑道：“我也是一樣的意思......我的字不好, 不要笑?！?/br>
    曾辭道：“他們給你定的目標(biāo)都太低了, 有點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是預(yù)祝你獨占榜首的?！?/br>
    江敏的嘴角微微往下耷拉了些，很快被陳小嫚動手扯平, 她乘著酒興，道：“小敏, 其他狗屁倒灶的人說什么都不算, 你聽我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善良、勤懇、誠摯, 我們幾個就留在這里了，希望你能走到你想到達(dá)的最遠(yuǎn)的地方?！?/br>
    江敏重重點了點頭，眼底一下子就紅了。

    曾辭劈手打斷這種黏糊糊的情緒：“小嫚姐，我也想聽聽你對我的寄語，我以為你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家庭婦女，結(jié)果你酒后居然還能是個隱藏的生活詩人?！?/br>
    陳小嫚瞇眼給了他警告的一瞥，但沒過多久，突然重新拾起話尾，道：“曾辭，我確實有句話給你，你要是不愿意聽，就當(dāng)是我喝多了。你跟你那個鄰居jiejie之前很多年都沒有聯(lián)系過吧？人都是會變的，你不要傻乎乎的她說什么你就信什么?！?/br>
    曾辭聞言一愣，半晌，輕輕“哎”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中國大多數(shù)地方的風(fēng)俗是給新生兒辦滿月宴，但大都這個地方不同，是要給新生兒辦“十二天”，也叫“小滿月”。江大川在前一天給江敏打了四個電話，要她回家出席，江敏一概不應(yīng)，最后江大川惱了，臨睡前給她發(fā)來長長的信息，表示如果江敏真敢缺席弟弟的“十二天”宴，父女之間就再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江敏看著這些隱隱帶著“我受夠你了”情緒的字句，豎起課本擋住大半張了臉。她突然感覺自己那天打翻“胖大?！钡乃贝掖遗苋メt(yī)院的行徑傻得冒煙兒，要是有人能用把匕首幫她把那點令人羞恥的回憶清除出去就好了。

    一個粉筆頭“咚”得敲在江敏腦門兒上，數(shù)學(xué)老師的表情看起來兇得像是要吃人。他瞪著江敏，道：“幾回了，江敏？你走神幾回了？行了，什么都不用解釋，走廊里站著聽去?！?/br>
    江敏低頭借著翻找鉛筆草稿紙的機會往“胖大海”那里輕推了推來不及收起的手機，“胖大?！毙念I(lǐng)神會地同時用小指往回勾，兩人維持著超高速的心跳，配合默契地保住了江敏斑駁不堪的破手機。

    高一高二年級早在一周前就開始他們暢快的寒假了，高三年級依例依舊留在了最后。寒假前最后一天的最后兩節(jié)課，杜沛突然把二班所有人趕到寒風(fēng)刺骨的cao場上，表示要開展一項團結(jié)、緊張、嚴(yán)肅、活潑的教學(xué)活動——“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四個字一出來，杜沛就收到了來自自個兒學(xué)生的全方位立體式的嘲笑。他們紛紛表示，杜沛老師，你也二十六七歲的人了，你能不能稍微正經(jīng)些、成熟些、做點大人應(yīng)該做的事兒。一班同學(xué)正在上體育課，你不要讓我們太丟臉。

    杜沛硬著頭皮端出班主任的架子，要大家嚴(yán)肅些，不許交頭接耳，不許故意發(fā)出怪聲。他在人群里走了一圈，突然狠狠皺眉，問：“武越、令狐苗苗和江敏呢？”

    班長應(yīng)聲出列，道：“老師，武越高燒，她mama來接她回家了；令狐苗苗的姑姥姥今天下葬，她回去奔喪；江敏在數(shù)學(xué)老師那里，剛剛我去問了，數(shù)學(xué)老師不放人?！?/br>
    杜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武越和......令狐苗苗同學(xué)就算了，我親自去叫江敏。既然是集體行動，那就誰也不能漏掉。你們數(shù)學(xué)老師也真是過于苛責(zé)，147分已經(jīng)很高了，嘖，老要求她考滿分，一點也不考慮你們這些同學(xué)的感受?！?/br>
    “你們這些同學(xué)”：“......”

    杜沛離開以后，大家交頭接耳了一陣，不約而同地看向一開始就杵在跑道上的兩只人偶。一只“皮卡丘”，一只“粉紅豹”。“皮卡丘”似乎一直在發(fā)呆，一動也不動，偶有同學(xué)假借沒看路，把她撞離原來的位置，她就默默再退回來?！胺奂t豹”一開始拘謹(jǐn)?shù)匾膊粍?，但不過三兩分鐘就解鎖了，偶有同學(xué)撞她，她就伸著大腦袋憨態(tài)可掬地輕輕撞回來。

    “皮卡丘”里是江敏，“粉紅豹”里是令狐苗苗。本場編劇和最佳演員是杜沛。

    杜沛最近兩天在沒完沒了的工作和相親之余，分別找了江敏和令狐苗苗，來籌劃這次教學(xué)活動。當(dāng)然，為了說服她們當(dāng)他的“特約演員”，他給的說辭是截然不同的。雖說截然不同，卻都真情實感催人淚下，顯出一個高中語文老師過硬的專業(yè)素質(zhì)。

    杜沛告訴江敏：江小敏同學(xué)，苗苗什么問題，你也多少清楚，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太害羞了，干什么都放不開。本來是沒什么問題，但是她媽，也就是我姐，異想天開地想讓她考B影。你見哪個B影的學(xué)生是她這德性的？你就當(dāng)陪陪苗苗，來，皮卡丘和粉紅豹，允許你先挑。

    杜沛告訴令狐苗苗：苗苗，江敏什么問題，你也多少清楚，她遇到的事兒實在是太典型了，沒辦法用常規(guī)的手法化解。雖然是她的班主任，但在學(xué)習(xí)上我也幫不上她太大的忙，她太優(yōu)秀了，自學(xué)能力也強。我只好嘗試教她些別的。你就當(dāng)陪陪江敏，來，皮卡丘和粉紅豹，允許你先挑......嗯？你也喜歡皮卡丘？你聽小舅的，你戴粉紅豹好看。

    杜沛給令狐苗苗下套的時候，并不知道令狐苗苗會給自己安排個正在下葬的姑姑。

    杜沛遲遲不來，二班同學(xué)和兩只人偶大眼瞪小眼僵持著。有同學(xué)故作深沉地推測人偶的身份，或許是做過類似暑假工的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