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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凈,夢中也多半像霧中觀花朦朧隱約,不似如今這般清晰。 夢中有北疆的胡琴,有上京的笙簫,有夏秋交疊,有一樹一樹的梅花開在沒有盡頭的冬里。 招魂曲奏響,白色上蓋著白色,紙錢被揚到空中,再落回地上,踩入塵埃里??蘼曊鹛煳í毑粍由穹?,金烏亦落魄。 大紅的宮燈在雪地里飄搖,那時的風真冷,冷到隔了陰陽,我仍背脊發(fā)寒。我同府上一干人等跪在殿前,他站在檐下,正是燈下黑的位置,是以瞧不真切。中間那幾步遠的路,在日后隔了半生。是他的半生,我未曾見過的半生。 也曾不舍朝暮,留戀四時,以為是擁雪心頭一點紅梅,是濃墨夜里一襲星光,是僅余的長久,卻忘了人事易朽。 若是被埋入大漠,掙扎著爬起來,帶著一身的砂礫塵土,得見綠洲,這是天意。若追逐盡最后一分氣力,方覺綠洲不過是海市蜃樓,這也是天意。 若真有來生,不入忘川途,不飲孟婆水,又何必再遇故人。前塵的緣,便當是前塵盡了。 如今心中所念唯獨一樣,不叫胡沙埋銹甲,旌旗空掛,便是未辜負所謂天意。 恍惚中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有人握著我的手,是阿姊的聲音,她一遍遍說著什么,我費神聽了好久,方才聽清,“那些都過去了,別困在里頭,醒過來好不好?往后必然不一樣的,我陪著你,一點點把它改了......” 我睜開眼來,此時已躺在了自家的榻上,外頭天是黑的,屋里頭點了三支蠟燭,光線也不分明,四周里全是草藥味兒。 見我醒了,阿姊松下好大一口氣去,將旁邊的水遞了過來,我就著她手喝了一碗,張張口卻發(fā)不出聲來。 “別急,你昏了整三日三夜,高燒不退,嗓子一時啞了也是尋常,再調養(yǎng)幾日便好。”她將我扶起來,在我身后墊了個軟墊,“今夜里是我守著,我同你囑咐幾句,便去請人來?!?/br> 我心里也大致有了判斷,聞言只點點頭。 “我這一世初時見你,便直覺你同我一般,回到了開始??赡惴氯羰裁匆膊恢赖臉幼?,我半信半疑,只好留意著。后偶得機緣,同住持見了一面,住持由我推演,我這才確定了你。我私心里不愿你再卷入這些旋渦中,迷糊著安樂一輩子也是好的,便同住持求化解之法,就是我給你的那道符。只是我未料到,住持竟還是告知了你。 “往事最能困人心。旁人還好,生死一筆勾銷,如你我一般的,若是執(zhí)念著,何日才能脫身? “其實我也知曉,以你的性子,我說再多也勸不動。只是盼著你能好好想想?!彼龂@了口氣,“過剛則折,我是真心拿你當meimei,不能眼見著你兩輩子栽在同一處了?!?/br> 我心念微動,雖口不能言,眼眶還是有些濕潤。 她起身去叫父母親,先前又將丫鬟們支了出去,此時屋里頭難得的清凈,就連濃烈的草藥味兒聞著也不那么苦澀,反而叫人心靜。 我微微闔上眼,將上一世的脈絡理了一遍,而后很是遺憾的發(fā)覺,自出事后我便入了東宮,甫一入東宮,又屢屢禁足,外間之事所知寥寥。我嘆了口氣,不免有些幽怨,若是早知有今日,必然得好生探探消息。 這番想下來,父母親也趕了過來。宮中御醫(yī)兩日前便被撥到府中給我看診,日夜候著,盡心盡力得很?,F(xiàn)下又替我把了一次脈,面露欣悅,“已無大礙,只消慢慢用藥調上幾日,便大好了?!?/br> 若是算上上輩子,我已有許多年未見父親和大哥了,如今只顧得上一個勁兒盯著他們瞧,哪兒還顧得上聽御醫(yī)講了些什么。 父親還好,大哥被我盯得久了,頗不自然地抬手擋在唇邊咳了一聲,目光里帶著疑惑地朝阿姊望過去。阿姊一門心思看著御醫(yī)寫下新的藥方,壓根兒沒有空暇搭理。 還是二哥先開了口,語帶哀怨,“你怎的不盯著我看?” 我說不出話,也便不必回他,他又道:“這是燒了一場,真病傻了?”母親瞪了他一眼,他才抿抿嘴,把一肚子不著調的話咽了回去。 我莫名想起上一世后來那些日子,論起來,二哥隱姓埋名去了北疆后,同我也是沒再見過的了,只是書信還通著。那時候他已是沉穩(wěn)寡言,做起事來一板一眼,硬生生活成了另一個樣子。我鼻子酸澀,略偏了偏頭,遮掩過去。 直到有丫鬟端著熬好的藥上前,我才回過神來,眉毛深深擰起來。御醫(yī)說這藥喝一副下去,便能開口說話了,我想著過兩日該是有件兒大事要做,必然得能說話才行,才強忍著喝了下去。 果真如我所料,不過兩日,我身子好了個大概,太子便尋上門來了。 那是個陽光并不太好的午后,這時節(jié)上,沒太陽便還是冷的。后院里樹上抽了新芽,嫩綠連成一片,很有春天的意思在。 我倚在石凳上,懷里還揣著暖爐,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走過冬春,走過陰陽,一路走到我面前。 他問了幾句,我一一答了,無非是些身子好沒好之類無關痛癢的事。御醫(yī)想必都是他設法調過來的,我身子如何,他該比我清楚。 他伸手來試我額上溫度,我偏偏身,躲了過去??此诸D在空中,我莫名笑了笑,單刀直入道:“當日殿下問我那句,可還記得?” 他沉吟片刻,抬眼看我,“記得。” 我倚得松散,掀了掀眼皮,緩緩說:“當日殿下說要交付身家性命,我未想清楚,這許多日子過去,現(xiàn)下拿定了主意?!?/br> 他眼神深沉下去,“什么主意?” 我眉眼彎了彎,“殿下當日一席話著實叫人感動。”我頓了頓,慢慢接著道:“可我不愿意。殿下的一切都與我沒什么干系,也不敢有什么干系。殿下貴為太子,身家性命此等大事,更是受不起?!?/br> 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我重復道:“殿下欲將一生贈我,也須得我答應才行?!?/br> 這句話落下去,我心口一疼。兩人一時都無話,只聽得鳥鳴聲。 他嘴角緊繃,閉了閉眼,神色有些疲憊,“你在護國寺里,都聽了些什么?” 我搖搖頭,“與護國寺無關,只是我想明白了罷了?!?/br> 他平靜望過來,“那日夜里賀盛去尋過你?!?/br> 我嘆了一口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