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連姿勢都沒變過，早上醒來的時候渾身都在痛。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還好沒落枕。

剛洗漱完，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看到汪洋的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是汪爸爸？還是汪洋已經(jīng)拿到手機了？

方申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汪洋的mama……”方申被聽筒里這個預(yù)料之外的聲音驚得愣住了。

直到那邊又“喂”了一聲，方申才反應(yīng)過來回話：“阿姨，您好。”

“你今天下午如果有時間，我們見面聊聊吧？”汪mama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像是剛知道的樣子，打這個電話，大概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方申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時間，上午應(yīng)該能把今天的工作處理完，“好，在醫(yī)院嗎？”他問。

“醫(yī)院附近有個咖啡廳，我把地址發(fā)給你，我們在那里見吧?！蓖鬽ama說完頓了一下，又說：“我們見面的事，我不希望汪洋知道?！?/br>
“好。那下午見?！狈缴陹炝穗娫?，手心里竟然出了汗。他深吸了口氣，開車去上班。

一上午要處理一整天的工作，方申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也沒時間好好想想汪mama找他會說什么。

在開車去見汪mama的路上他才有時間理一下思路。

他只見過汪mama一次，就是會診的時候。汪mama當(dāng)時的冷靜鎮(zhèn)定讓他十分佩服，她的性格跟汪爸爸和汪洋都不一樣，她是一個很能藏事兒心思很深的女人。堅強，冷靜，理智。

她決定見方申，不會像汪爸爸一樣只是憤怒的罵他一頓就了事，她要見面，就一定是想到了解決這件事的辦法。

可不管這個辦法是什么，方申覺得，都不會是什么好的結(jié)果，至少對于他和汪洋來說是這樣。不然她不會要求方申瞞著汪洋。

可是方申又找不到理由拒絕跟她見面，畢竟是汪洋的mama，還拖著病重的身體。

方申內(nèi)心忐忑的進(jìn)了咖啡館，服務(wù)生帶他進(jìn)了一個角落的包間。

咖啡廳昏暗的燈光下汪mama病重的臉顯得更加蠟黃憔悴，可她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招呼方申坐下。

兩人沒有過多的寒暄，汪mama不知道怎么從醫(yī)院出來的，但是顯然不能久呆，加上她喉癌手術(shù)剛恢復(fù)不久，還不能多說話，只好迅速進(jìn)入主題。

“你和汪洋的事，你的父母知道嗎？”汪mama不能喝咖啡，只要了一杯白水，她抿了一口白水，看著方申，眼睛里帶著笑，看起來慈祥和藹，語氣更像是熟悉的長輩對晚輩親切的問候。

方申轉(zhuǎn)了一下面前的咖啡杯，咖啡灑出來一點兒，他停了手，“我父母，已經(jīng)去世很多年了?！?/br>
“啊，抱歉。那你家里還有親人嗎？”汪mama蹙起眉頭，很惋惜的樣子。

“還有一個jiejie?！狈缴甓似鹂Х让蛄艘豢?。他從小就很少跟長輩接觸，這種氣氛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你jiejie已經(jīng)有自己的家庭了吧？她知道你的事嗎？”汪mama還是一副話家常的樣子，問題卻有點咄咄逼人。

“嗯，她結(jié)婚了。我的事她也知道?！狈缴臧咽謴淖雷由夏孟聛?，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捏著膝蓋。

“她就沒有勸過你？”汪mama又喝了一口水，憔悴的臉看起來有點疲憊，不等方申說話，她又接著說：“大概她勸你你也不會聽，你們年輕人吶，都有主意得很，父母的話都不肯聽，更何況是jiejie?！?/br>
汪mama說完嘆了口氣，看著方申，一臉的惋惜。

“可是不管你聽不聽，她肯定都勸過你。你給你的人生，選了最難的模式，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她一定會為了你整日擔(dān)驚受怕。怕你被人詬病，怕你受了委屈，怕你身邊的朋友個個家庭美滿之后，你還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在這條特立獨行的路上找不到歸屬?！?/br>
方申沒有說話，盯著眼前的咖啡杯，想起方卯豎著耳朵偷聽他打電話的樣子，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我也想勸汪洋，可是我知道他不會聽。我自己生的兒子，我了解他。他喜歡你，我去勸他也好，他爸爸把他關(guān)起來也好，他都不會放棄的。要想讓他離開你，只有你先放棄他?！蓖鬽ama說完，目光灼灼的盯著方申的眼睛。

方申讓她盯得心里莫名發(fā)虛，他抿了一下嘴唇，皺著眉說：“您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先放棄他？”

“因為你是一個懂事的大人了，因為我知道，你也喜歡他?！蓖鬽ama一瞬不移的盯著方申的眼睛，不錯過他每一剎那的情緒，“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然汪洋不會喜歡你。光是你找人幫我看病這一條，我們?nèi)叶荚摳兄x你。我不是一個以怨報德的人，可是為了我兒子，就算是缺德折壽，我也必須得說，我求你，就當(dāng)是為了汪洋，你離開他吧。他才十八歲，他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不要讓他在這條萬劫不復(fù)的路上走下去了。你自己這樣過了十幾年了，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這條路有多不容易。有多少人能接受你們？難道你們要一輩子讓人指指點點的過日子？他現(xiàn)在還小，他什么都不明白，等他以后走上社會，他身邊的朋友都結(jié)婚生子有了美滿幸福的家庭時，你讓他如何自處？”

方申皺著眉不說話，左超眉飛色舞讓他當(dāng)伴郎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

“我知道你們有愛情，年輕的時候誰都以為有情飲水飽。愛情確實有這樣的魔力，它帶來的幸?？梢猿揭磺??？墒悄闶且粋€成年人，你應(yīng)該明白，愛情并不是真的能戰(zhàn)勝一切，愛情是會隨著時間和挫折而消耗殆盡的?！蓖鬽ama盯著方申，眼睛里滿是一個母親的真誠和急切，方申幾乎想要從她面前躲開。

“更何況，一段經(jīng)歷過太多磨難的愛情，到最后恐怕連最初美好的回憶都無法保留。我和汪洋的父親永遠(yuǎn)無法接受你們，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一年，兩年，最多不超過五年，如果我到死還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又或者，我因為這件事死的更早，你覺得以汪洋的性格，他還能毫無芥蒂的跟你生活在一起嗎？”

方申瞪大了眼睛看著汪mama，他沒有想到她的殺手锏原來在這里，方申的肩膀垮了下來，父母臨死前在車?yán)餇幊车漠嬅嬖谒X海里隨著汪mama的聲音循環(huán)播放著。

要讓汪洋背負(fù)那樣的自責(zé)嗎？

像他一樣，一輩子活在痛苦和自責(zé)里，甚至比他還要痛苦，畢竟汪洋的家庭曾經(jīng)那么幸?！?/br>
“你如果真的愛他，就放棄他吧。不要讓他活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痛苦里，他是一個好孩子，他應(yīng)該有更好的未來?；蛟S你也應(yīng)該聽你jiejie的勸，去過正常人的日子，不要讓自己的一生那么艱難。”汪mama說完最后一句話，深深的看了方申一眼，站起來離開了包廂。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