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長淵想娶程瑜墨，所以也借故跟了進來。有程元璟這個長輩在，程瑜瑾出現(xiàn)在這里不算失禮，眾人次第落座，程瑜瑾飛快地審度局勢，然后讓杜若搬了個繡墩來，坐在程元璟身側(cè)。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掃向霍長淵一眼。

    霍長淵是看在薛家的份上，有意來和程元璟交好。程元璟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多一個軍中力量再好不過，他們倆都默契地沒有提薛家這一層關(guān)系。方才人多不覺得，如今只剩下寥寥幾人，霍長淵明顯感覺到一絲不舒服。

    當(dāng)然，不舒服的真正源頭，應(yīng)當(dāng)是不遠處坐在程元璟身側(cè)的程瑜瑾。

    最開始霍長淵以為程瑜瑾是沖著他而來?；糸L淵對程瑜瑾小有了解，別人誤入長輩待客的地方或許是偶然，但程瑜瑾絕對不會。他下意識覺得是程瑜瑾后悔了，借機接近他。

    退了親還糾纏不休，霍長淵本來應(yīng)該覺得麻煩，可是心底里卻悄悄地，泛上些許欣喜。

    然而直到落座，程瑜瑾都沒有看過霍長淵哪怕一眼?；糸L淵想，欲擒故縱，她倒是好手段。他看著上首那兩人說不出的憋悶，她不是沖著他來嗎，怎么處處黏著程元璟？程元璟才回來多久，程瑜瑾什么時候和程元璟這么熟了？

    林清遠對著這個能自由進出程元璟書房的女子非常好奇，他問：“程大小姐來書房做什么？”

    程瑜瑾笑著說：“九叔教我習(xí)字，我有一個字怎么都寫不像，故而來請教九叔。沒料到九叔還有客人，打擾諸位，十分對不住。我出門時帶了一些糕點，如果諸位不嫌，還請許我借此賠罪?！?/br>
    程元璟輕輕笑了一下，糕點都準備好了，果真是有備而來。

    杜若將程瑜瑾帶來的幾盤糕點端出來。糕點并不多，每一碟只有三枚，但勝在模樣精致、口味絕佳。林清遠嘗了一塊，贊道：“好吃。這是哪家店鋪的糕點？我竟然從來沒有嘗過。”

    “林狀元謬贊，是我自己做的。”

    林清遠更加驚訝了：“程大小姐乃是侯府長女，出身尊敬，竟然還會廚藝？”

    程瑜瑾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敢當(dāng)，祖母牙口不好，又喜歡吃些軟的糕點，我慢慢琢磨出來的?！?/br>
    林清遠嘖嘖稱奇，對程瑜瑾大贊特贊。徐之羨聽到，不知為何與有榮焉，說道：“不止如此，瑾jiejie非但廚藝好，孝順，還精通琴棋書畫，有一手好女紅，我大jiejie見到瑾jiejie的繡樣，都贊不絕口呢。”

    徐之羨的大jiejie是淑妃娘娘，程瑜瑾暗暗贊徐之羨真會接話，但還是一臉謙虛道：“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罷了，哪有表哥說的那樣好。在座都是朝廷棟梁，表哥可不要虛給我顏面，惹狀元等人笑話?！?/br>
    程瑜瑾和徐之羨說笑自然，可以聽出來感情很好?；糸L淵聽到心情復(fù)雜，只能趕緊低頭喝茶，掩飾住臉上的神情。喝茶的功夫，霍長淵瞥見徐之羨手邊的糕點是荷花糕，茶是花茶。宴席上徐之羨說過他糕點喜歡清淡的，茶卻喜歡甜的，還被眾人揶揄過公子病。沒想到，在這里便見識到徐之羨的公子病是誰慣出來的了。

    茶點是程瑜瑾的丫鬟上的，這些出自誰的手，不言而喻。

    程元璟洞察力極好，他很快注意到霍長淵有些失神，他順著霍長淵的視線一看，發(fā)現(xiàn)徐之羨桌上的茶點和他們的不一樣。程元璟思索片刻便明白了，程瑜瑾要真想要對一個人好，那便是春風(fēng)化雨無孔不入，如細密的網(wǎng)般，不知不覺間便讓人泥足深陷。徐之羨看著和程瑜墨親密無間毫不避諱，可是程元璟作為男子卻能看出來，一個男人真在意一個人，是絕對不會在她面前露出丑態(tài)的。

    想到這里程元璟突然意識到，他手邊的糕點也不一樣，糕點做成葉子形，嘗起來清涼爽口，隱約有淡淡的苦茶味。

    呦，公然行賄？

    程元璟因為童年的事，在外時從來不碰沒驗過毒的食物。他方才自然而然地拿了兩塊，是程瑜瑾給他定制的點心當(dāng)真極對他胃口，還是他對程瑜瑾放下了警惕心？

    程元璟似乎是頭一次意識到程瑜瑾的存在，從前，他一直覺得這是一個晚輩，因為年幼，所以沒有性別。她被未婚夫退婚，惱恨賭氣，做下一些很激動的事。小孩子不懂事，所以程元璟包容了她，就像大人包容小孩滾地撒潑一樣。直到這一刻程元璟意識到，程瑜瑾十四歲了，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女，能引得兩個男人暗暗針對。

    程元璟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瑜瑾已經(jīng)在這段時間把林清遠、鄒誠的身家履歷打探的一清二楚。鄒誠是寒門子弟，從小母親meimei辛苦紡線供他讀書，鄒誠也很爭氣，寒窗苦讀十載，有朝一日金榜題名。程瑜瑾非常感動于鄒家親人之前的相互付出，但是也僅此而已，她才不去當(dāng)寒門貴子的高門妻。

    而林清遠的家世，就要好得多。

    程瑜瑾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在心里盤算，林清遠祖籍濟南，家族是當(dāng)?shù)孛笞澹姇鴤骷?，世代讀書，而昌國公府朝中無人，一家子花拳繡腿，但勝在有爵位，家世這一項兩人齊平。

    林清遠是長房長孫，日后祖產(chǎn)都要留給他，而徐之羨是二房嫡子，雖然受徐老夫人寵愛，但一旦徐老夫人過世，二房就要從公府里搬出去了，和昌國公府的家產(chǎn)基業(yè)沒什么關(guān)系，這一點上林清遠勝。

    第三，林清遠是狀元，現(xiàn)已入翰林當(dāng)編修，前途無量，而徐之羨至今是白身，不說也罷。個人前程上，林清遠完全碾壓。然而徐之羨性情溫柔，和她是表兄妹，日后非常好拿捏，林清遠卻未必。

    程瑜瑾綜合了家世、財產(chǎn)、前途、性格，加加減減算下來，發(fā)現(xiàn)還是林清遠的得分高一點。很好，程瑜瑾的未來夫婿換人了。

    程瑜瑾決定之后，便開始不動聲色地關(guān)心林清遠。林清遠只覺得今日談話特別愉快，他也說不出為什么。林清遠沒有察覺到，曾經(jīng)的當(dāng)事人霍長淵，以及洞察力敏銳的程元璟卻感覺到了。

    霍長淵心情極其一言難盡，他剛才還以為程瑜瑾是為了他，現(xiàn)在他明白了，程瑜瑾早就看上了其他人，他和霍家委實想太多了。退婚誠然是霍長淵的愿望，但是親眼看到這種局面，還是不爽，極其不爽。

    仿佛眼睜睜看著未婚妻紅杏出墻。

    程元璟又喝了口茶，發(fā)現(xiàn)程瑜瑾準備的茶點果真對他胃口，他甚至沒有在程瑜瑾面前展現(xiàn)過喜好。程元璟仔細回想，想到他們唯一有交疊的，是在幾次家宴的飯桌上。程元璟頂著程家九子的名義，不去不妥，唯有在這個地方，他才表露過吃什么菜，不吃什么菜。

    沒想到僅是短短幾頓飯的功夫，還是男女分席的大宴，竟然就被她觀察出來了。

    她若真想對一個人好，那絕對能讓對方毫無反抗之力。宛如溫水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