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查到是哪個探子寄來的非打斷他的手！”

易殊眼皮一抬：“閉嘴。”

周揚立馬不吭聲了。

周遭安靜下來，連空氣都快要凝固。周揚大氣不敢喘，悄悄盯著黑臉緘默的易殊，他……他這次又哪里做的不對了？

“立即召參軍和各部領軍到主帳。”易殊把紙條重新卷起來緊緊攥在手里，走出兩步又回頭吩咐：“還有，把本王前幾日清出帳外的那摞書給我搬回來?！?/br>


夜已深，帳內(nèi)燭火搖曳，光影昏黃交錯。

一群被召來的將領們魚貫而入，圍在沙盤邊，等待正前方的易殊發(fā)話。

“殿下……”參軍是個精瘦老頭，他猶豫地望著易殊手中翻看的那本，欲言又止。

中曾記有一怪談：日月交替之時，馭水蛟龍化為浪濤拂陽潛于深水，靈獸白澤翎羽褪盡，亡于荒山。

書中的一水一山，分別指的是西川的漓河與越澤山。而這兩處恰巧坐落于魏遼兩軍交戰(zhàn)的中線上。

良久，易殊放下書和紙，問：“火/藥還剩多少？”

后勤領事答：“十車有余，尚豐足?！?/br>
“嗯?！币资忸M首，肅然下令：“周揚，明日丑時，你和鄭都尉各率一小隊精兵，帶上統(tǒng)火營的戰(zhàn)士們，分別炸掉漓河北游的三座石橋，和緊挨著的越澤山。”

鄭都尉有些疑惑：“這么些火/藥，怕是炸不掉越澤山……”

“不需要炸塌，碎石將兩側(cè)的路封死便可。”易殊在地圖上指點著，眾人豁然開朗，西川地勢奇險，能供數(shù)萬行伍通過的大道本就不多。越澤山山崩，如果力量足夠大，是可以正好堵住周圍的行軍大道的。漓江南三座石橋被炸，剩下的木橋定然是撐不住遼人的鐵騎，如此一來，遼軍便只能調(diào)船運兵，或選擇水上交戰(zhàn)。

又商議了一陣細節(jié)后，眾將領們紛紛離開?；?藥庫存有限，定錯了位置便會功虧一簣，所以他明日會親自上陣提點。

本該就著夜再休息一陣，他卻輾轉(zhuǎn)難眠，索性一和衣，將那本翻爛了的和那張密信卷做一團攥在手里，在昏暗的帳子里來回踱步。

西川戰(zhàn)事膠著，狼煙烽火不絕。寧軻用隱晦的文字，雖然能防住信鴿被遼人截下后內(nèi)容被暴露，但……他依然放不下心來，不知心中是喜是憂，也不知該喜該憂，只是覺得一股焦灼縈繞在心中，揮之不去。

他坐到桌案邊，備好紙筆，剛要落筆，手卻忽然僵住。

罷了，也許不回應，就是對他最好的回應。

第8章第8章

正月初三，魏軍與遼軍于漓河開戰(zhàn)。魏營水軍全員出動，截住了以“旱鴨子”著稱的遼國船隊。雙方在河上兜轉(zhuǎn)數(shù)十會合，魏軍占到先機，這時易殊斷然下令：絕不上岸。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遼軍前軍潰散，后力尚不足。此時不可急進，待魏援軍到位，再上岸一舉全殲。

正月初七，西川重回安寧，遼軍落敗撤軍，魏軍凱旋回京。

今日難得放晴，積雪已經(jīng)將崎嶇的山路覆得嚴嚴實實。易殊借著休整的片刻，偷溜出隊伍，被周揚撞了個正著。

周揚：“殿下這是去哪兒？”

“好狗不擋道，讓路！”易殊緊拉著韁繩，銀甲上滿布瘡痍的護心鏡隱約泛著白光。

周揚：“陛下急召您回京耽誤不得，您現(xiàn)在跑了，耽擱了誰都承擔不起?！?/br>
竟然搬出老爹來壓他，易殊目光幽森，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再說一遍，讓——路——?！?/br>
周揚咽了口口水，退了一步：“那殿下告訴臣您要去哪兒，最好還是派人隨……”

“去會故人，三日便回?！币资饷鸵粖A馬腹，戰(zhàn)馬長嘶一聲打個回轉(zhuǎn)，巧妙地從周揚讓出的空擋沖出去，飛馳遠去了。



燕國，蘇塢。

青石小巷內(nèi)，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叫人覺不出一點年味。

一對中年夫婦經(jīng)過，看見靠南的一戶人家門外的石階上，坐著一個杏眼圓臉的粉衣女童。

那婦人駐足嘆道：“這孩子天天在門口坐著沒人管，怪可憐的，要不咱……”

“得了吧你，沒見著前幾天有遼人進了他們家?。∪钦l不好惹那群遼蠻子，鎮(zhèn)上的衛(wèi)兵都不敢管你去管？趕緊走趕緊走?！?/br>
那婦人被相公推著走了兩步，還是不甘：“那我給那娃一點吃的，馬上回來?！闭f完便踮著雙小腳跑著過去。

婉桃只覺得懷里被人塞了一個熱乎乎的紙袋，她用被凍僵的小手扒開來看，是兩個熱乎乎的包子。她暗紫的唇輕啟，聲音都還在哆嗦著：“謝謝大娘?！?/br>
“不用?！眿D人警戒地四處看了看，小聲說：“你家里還有什么人嗎？你繼續(xù)呆在這兒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的?！?/br>
婉桃搖頭，眼神有些呆滯：“哥哥讓我在這兒等的，說會有人來接我的?！?/br>
“那么多天了，哪兒有人啊！要不……大娘給你尋個人家？”

婉桃還是搖頭：“不，會有人來的……會有的?！?/br>
那婦人嘆口氣，不再多事，默然轉(zhuǎn)身走遠了。



五年后，魏國承獻帝駕崩，新帝繼位，號崇仁，改國號為昌元，大赦天下。

新帝在位之初，大興軍事，奪回了遼國多年前強占的多座城池，同時興修水利，開水運復商市，崇仁在位期間，魏地國泰民安，為多國人稱道，史稱“崇仁盛世”。



崇仁十三年，冬。

滁州雪山腳下，一輛四馬拉的寬轍雕紋馬車緩緩停在路邊。車側(cè)的兩個隨從麻利地放好墊階，一左一右迎著，畢恭畢敬。

一個黑衣中年男人緩緩下來，剛站定，又轉(zhuǎn)身伸手把車上的一個身著鵝黃緞襖裙的年輕女子牽下來，動作細致溫柔。

男人身著黑底赤紋長袍，寬邊玉帶環(huán)腰。一雙桃花眼彎得恰到好處，鼻梁高挺，薄唇緊閉，完美得像一座精心刻畫的雕塑。本生得一副好皮囊，卻終究敵不過歲月蹉跎，從前總是拓傲不羈的臉上，如今留下的只剩一抹蕭然沉肅，整個人像一座沉默的遠山，讓人難以琢磨。

身后的華衣女子從奴仆手里拿過一白裘，吩咐道：“都在這兒候著，不許跟來?！?/br>
一眾侍從皆行一禮：“是，公主殿下?！?/br>
山道難行，一個多時辰后，兩人才到了近山頂?shù)囊蛔贡啊?/br>
大雪未止，易殊走近站定，輕拂去石碑上的積雪。他寬大的手掌摩挲在粗糙的石碑上，冰冷從掌心侵入，循經(jīng)走絡直達各處肌膚。

身后忽覺一陣溫暖，他回頭，看見婉桃正凝視著他，表情恬淡。

一轉(zhuǎn)眼，婉桃已過桃李之年，這幾年越發(fā)出落得亭亭玉立。他每次看到婉桃瑩瑩閃爍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