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再等等，等你過來，等我嚇唬完你，我再一輩子給你推輪椅。

“大林！”突然有個聲音又驚又怒炸在了他身后。

宋海林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想法是，完了暴露了，這下蘇慎該知道他藏在這里了，前功盡棄了，嚇唬不成了。

他飛快轉(zhuǎn)頭急切地說：“別出聲?！?/br>
連身后那人他都沒看清，就再次轉(zhuǎn)回了頭。

但是小路上空空蕩蕩，哪兒還有他哥的影子。

他急了，正要站起來，可是在這里一動不動好幾天，早僵住了，他直接摔在了地上。

“大林！”田喆驚訝地看著他，趕緊去扶他。

宋海林甩開了他的手，沖他喊：“你干嘛！你把我哥給嚇回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來，你喊什么喊！”

嗓音像是什么尖銳的東西劃過鐵器，嘶啞難聽。

田喆原地看了很久，突然一把拎過了他的后衣領(lǐng)子，拽著他往里走。

宋海林掙扎，死命往后拖。

“你干什么！我要在這里給他一個驚喜，我得在這里等著他！”

田喆從牙縫兒里擠出來三個字，“你瘋了。”

他下了力氣把他往里拖。

宋海林一直沒吃飯，還挨著凍，根本不是田喆的對手，他拼了命往后退，但田喆還是拽著他快步往前走，一直到了那片兒挨在一塊兒的小墳包，到一個新堆成的土堆前邊。

田喆把他一把扔到了那塊兒石碑前邊。

宋海林撞了一下，撲在了地上。

眼前正好對上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

上邊的人抿著嘴笑，一邊的臉頰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梨渦。

宋海林呆愣了兩秒鐘。

突然低聲說：“surprise?！?/br>
他用手撐著地面往后挪了兩步，轉(zhuǎn)頭四處看。

“哥你這么記仇，肯定是知道了我打算嚇唬你，想出來這么個法子反過來整我吧。哥，你成功了，你看我都嚇?biāo)懒?，快別鬧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敢想著嚇唬你了?！?/br>
“哥，我真不敢了，你在哪兒呢？”

“哥！”

“你快出來啊！”

“大林大林?！碧飭崔糇∷募绨?，“你別這樣?！?/br>
宋海林一把甩開了他，說話輕聲細(xì)語，“什么樣兒了我什么樣了？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不該想著嚇唬他，認(rèn)錯是應(yīng)該的。”

田喆緊閉著嘴。

宋海林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突然爬了起來，往前跌了幾步，撲在了后邊的土堆邊上，兩只手一起，扒起了土。

哥，你藏在這里！

你等著，我這就找到你了，你肯定等急了吧。

“宋海林你瘋了！”田喆拽了他一下，他直接仰躺摔在了地上。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繼續(xù)往墳包上撲。

田喆一腳踹在了他胸口上。

然后蹲下，揪著他的領(lǐng)子，強(qiáng)迫他直起上半身，一拳砸了過去，一拳砸完接著就是下一拳。

宋海林不反抗，就只呆呆地盯著面前那塊兒不怎么規(guī)整的石碑看。

“哥！”

他突然大喊了一聲。

把田喆給喊的一愣，一拳停在空中，再也打不下去了。

這不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

人類發(fā)不出這樣的聲音！

宋海林大睜著眼珠子，像是要掙脫眼眶似的。

田喆突然喃喃地問了一句，“你，為什么不哭?！?/br>
宋海林渾身像被壓路機(jī)壓過似的，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吃飯不喝水不動彈不反抗。

手臂上扎著針，帶顏色的不帶顏色的液體淙淙往血里灌。

他的腦子無比清醒。

沒人比他自己更希望他能睡一覺，睡醒之后就會有人告訴他，他做了個夢。

可他睡不著，甚至，閉不上眼睛。

在這幾天里，田喆來過好幾回，來一回嘆一口氣。

就站在床邊看著他，眼神憧怔。

那天晚上宋海林喊出的那聲“哥”，讓他連著做了好幾天噩夢。很難想象，人類會爆發(fā)出這么一種不切合實(shí)際的情感。

那一聲喊之后，宋海林的嗓子猝不及防失了聲，他還想再喊，使勁喊，把蘇慎給喊出來，讓他聽見，可他發(fā)不出聲音了。

他還是張著嘴，一遍遍地喊著“哥！”“哥！”“哥！”

田喆看著他，突然就涌出了滿眼的淚。

他嘴長得大大的，一聲一聲喊。

發(fā)不出聲音。

四周靜的出奇，但他還是喊。從心里沖破了聲音，喊。

哥！

求你了。

應(yīng)我一聲吧，哥！

田喆特意從縣城找了一個相熟的醫(yī)生，來看過，嗓子只是暫時失聲，很快能好，發(fā)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輸幾天液，加點(diǎn)退燒藥就行。

身體沒問題，可是宋海林這個人已經(jīng)垮了。

田喆把事情都跟宋奶奶說明了，老人聽完之后，竟然捂著臉低聲哭了起來。

宋奶奶不敢跟他爸媽說也不敢打擾他，頓頓飯給他端到床邊，看著他不睡不吃不喝，她和宋爺爺小心翼翼，連走路都不敢發(fā)出聲音，家里靜得像海底。

宋海林連著輸了好幾天營養(yǎng)液，宋奶奶再次看到他一點(diǎn)飯沒吃的時候，偷偷抹了眼淚。

再給他端來飯的時候，遞給了他一個手機(jī)。

“黑啊，阿喆把你原先那個手機(jī)卡給補(bǔ)回來了，不少人給你打電話，你接個電話吧，你和你認(rèn)識的朋友說說話吧?！彼文棠绦÷曊f。

這微弱的聲音吸引了宋海林的注意力。

他突然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反應(yīng)遲鈍似的，好久才看清楚了面前這人是他奶奶。

“奶奶？”他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宋奶奶激動地雙手顫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對奶奶，奶奶在這兒?！?/br>
宋海林又是呆呆地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緊接著說了一句話，“奶奶，蘇慎，死了？”

宋奶奶看著他，沒說話，眼淚一瞬間就蓄滿了眼眶。

但是宋海林沒哭。他還是瞪著眼，眨一下，兩下，三下。

他覺得眼睛干澀得厲害，像是旱年的土皮，咧著手指頭那么粗的干紋裂縫，縫里鋪滿了沙子揚(yáng)起細(xì)塵，像是要把最深處的水也給吸得干干凈凈。

死，這個字，是什么意思來著？

這時候宋奶奶拿來的手機(jī)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宋奶奶乞求似的，“黑啊，接個電話吧，和你以前的朋友說說話。”

宋海林沒反應(yīng)。

宋奶奶心一橫，幫他接了起來，把電話湊到了他耳朵邊上。

電話那頭的聲音摻雜著信號沙沙的響聲，“是宋海林嗎？”

宋海林沒聽見似的。

“那個，”電話那頭的人說，“我叫胡宇然，是蘇慎讓我找你的?！?/br>
宋海林突然坐了起來，手背上的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