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回家?！碧飭凑f，“八點，珠城那個老師傅準時往你家座機打電話?！?/br>
蘇慎眼睛不聚焦，“嗯”了一聲。

“還有……這事兒有點嚴重，那個老師傅這些年好像一直在被人暗中監(jiān)視著，就因為當年他對那輛車有關(guān)注，估計真的牽扯不少，你有點心理準備?！?/br>
“嗯?！碧K慎放棄了思考能力，隨便應(yīng)了一聲兒。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他外殼的動作，從田喆在電話里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就已經(jīng)和他的思想維脫軌了，大腦一直在放空著，身體上的動作不過就是高級神經(jīng)元做出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比如，他還跟宋海林好好地解釋、打了招呼之后才走。

用的理由他自己都沒印象。

宋海林沒看出有什么不對勁兒，要說有什么不對勁兒，他覺得自己才是最不對勁兒的那一個。

蘇慎，咬了他一口！

咬了，他一口。

咬了他，一口。

這幾個字兒翻來倒去在他腦子里亂滾，他把胳膊舉起來放在眼前看，上邊的牙印兒淺淺的，沒一會兒就消了下去，好像剛才就只是做了個夢。

他在夢里，跟蘇慎說了我喜歡你。

蘇慎在夢里什么都沒說，什么表情都沒做，只是咬了他一口。

然后，在夢里，蘇慎接了電話，轉(zhuǎn)身就走。

這算什么？太陽再升起來的時候，蘇慎還會像以前一樣裝作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嗎？還是，往后連相安無事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后，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沒有蘇慎——太可怕了。

光是讓這個想法在腦子里轉(zhuǎn)一圈兒，他就已經(jīng)開始毀天滅地式地想念起了蘇慎。

早晨倚在輪椅背上瞇著眼睛打哈欠的蘇慎，耷拉著眼皮把羽絨服扔到他臉上的蘇慎，托著腦袋用筆尖兒輕敲著桌子想題的蘇慎，皺著眉頭在試卷上畫輔助線問他懂沒懂的蘇慎，說著相聲把人堵得無話可說的蘇慎，吃著酸糖壞笑得一臉洋洋得意的蘇慎，一臉嫌棄地把手套扔給他的蘇慎，在講臺上講題有睥睨之勢的蘇慎，轉(zhuǎn)學第一天在門口逆光輕笑說“姓蘇”的蘇慎，裝模作樣斯文安靜的蘇慎。

仰著臉在亮光里抿著嘴淺淺笑的蘇慎。

笑得梨渦深深。

只看著他一個人的蘇慎。

眼里映著煙花和他的蘇慎。

可是好像沒法兒挽回了。

他慢慢蹲在地上，深深地吸氣，重重地嘆了氣。

慢慢的，冷風就吹透了，衣服罩著冷冷的水汽，一層層往里鉆，直凍到骨頭里。天邊上的毛毛月亮被帶黑邊兒的云彩擋了又露出來，一會兒啃一半兒，一會兒攥一塊兒，一會兒全松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口袋兒里的手機都凍得哆嗦了起來。

哆嗦了快半分鐘，他才反應(yīng)過來手機是在震動。

拿出手機的時候，他的手指頭都不大受使喚，劃了好幾下才把屏幕給劃開。

屏幕上是一串號碼，他單手湊到耳邊，另一只手抓了抓有些潮濕的頭發(fā)，“喂？”

“宋海林，我是田喆?！?/br>
宋海林聽見田喆的聲音之后騰的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蹲得時間太久，差點兒沒站穩(wěn)摔一跤。

田喆的聲音有點急，“你現(xiàn)在在家嗎？你能不能去隔壁看看蘇慎，我給他打電話打不通了，他今天晚上情緒可能不大對，我在外邊回不去，你幫我去看看行嗎？”

說完這一長串話，他才喘了喘氣兒。

宋海林早跑了起來，邊跑邊問：“到底怎么回事兒？”

耳朵邊上全是風聲。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你去看看他，別讓他自己待著，我明天就回去?！?/br>
宋海林也不管田喆在電話里說什么了，用沖刺的速度邁著腿往前使勁跑，花了平常一半兒的時間就到了蘇慎家門口，停下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大冷的天兒，他的后背上全是汗。

門已經(jīng)鎖了，沒推開。

他四處看了看，抓著外墻一塊兒凸起的磚頭，在墻上蹬一下，利索地翻進了蘇慎家的院子里。

整個院子里出奇的安靜。就只有風吹過窄道兒的嗚嗚聲和他喘氣的聲音。

蘇慎的屋子里亮著燈，暖黃色的燈在院子里映出了一小塊兒光。

門沒關(guān)嚴，他輕輕走到門口，不小心往里瞥了一眼，這一眼，把他釘在了原地。遍體生寒。

蘇慎正高高舉著一樣?xùn)|西，憋著氣兒渾身顫抖，他的手緊緊地攥著，肌rou繃起來，像是有什么要沖破束縛一樣，最后狠狠往下一擲。

但是那件兒東西卻沒脫手。

他還是緊緊地攥著。扔?xùn)|西的動作做全之后，他還是渾身緊繃著，一松手，那東西落到了床上，什么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然后他又從床頭柜上劈手撈過了另一樣?xùn)|西，好像是要扔出去撒氣的架勢，但他還是重復(fù)了剛才的動作，只是讓那東西順手滑到了床上。

整張床上都是零零散散被扔上去的各種東西，亂得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

蘇慎的眼睛里全是血絲，想發(fā)泄和不能弄出聲音相互矛盾著在心里沖撞，憋氣憋得連汗毛都輕輕地戰(zhàn)栗著。

宋海林一把推開了門。

突然灌進去的冷風讓蘇慎一愣。本來極度安靜的屋子里突然闖進了門打開的咯吱聲兒，讓他猛地朝門口轉(zhuǎn)了頭。

宋海林被他的眼神嚇得一激靈。

這不是他印象里的蘇慎。

他急急忙忙往屋里走，邊走邊小聲問：“你怎么了？”

這個聲音讓書很本來就一片陰鷙的眼睛里尖銳的瘋狂更盛了，他的瞳孔猛的縮了一下，然后突然伸手捏住了宋海林的肩膀，順勢把他往床上一甩。他把膝蓋頂在床沿兒上，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為什么？”

他死死地盯著宋海林，眼睛里的痛恨像是能滴出來似的。嘴巴一張一合，但是發(fā)不出聲音，只用口型一遍遍地重復(fù)著。

他不是不想發(fā)出聲音。只是習慣了無聲的環(huán)境，憋了一晚上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這時候，不受想法的控制，發(fā)不出來了。明明這么傷心這么想發(fā)泄，但卻只能被禁錮在這么小的空間里，不想讓人知道，就只能封閉起來，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的手指尖兒顫抖著發(fā)力，掐在宋海林的脖子上。

憑什么！為什么！

憑什么不把人當人看，憑什么為了他們的私益去毀了別人的一生！

老師傅的話一遍遍地在他的腦子里繞，他感覺自己被困在正中間，周圍魔咒似的一遍遍循環(huán)“你活該你活該”，把他圍的嚴嚴實實逃不出來。沖破耳膜，刺進腦子。他不是他了。他是瘋子，是魔鬼。他被魔咒控制了，心里最見不得光的那塊兒小苗兒瘋了似的蔓延滋長，沖破了喉嚨，在每一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