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地面發(fā)出尖利摩擦聲響，一個慣性俯沖，還沒反應過來的李警官已經被人揪住了領口。

澤仁跟著趕忙擋住林海的拳頭，李警官和林海怒目相視。

“海哥!你別！”澤仁十分搞不懂這兩人從見面就莫名針鋒相對的態(tài)度。

林海咬得牙齒咯咯作響，而眼前的人見他這拳頭似乎也揮不下來了，雀斑臉上細長眼睛挑釁彎起，“厲害了，還襲警?！毕乱豢套プ×肆趾５氖?，狠狠掰開來，雙手又有條不紊調整了自己制服領口，端正地坐了回去。

李警官目不斜視，“開車吧。”

林海自然不動?！?/br>
哥……”澤仁輕搖林海的手臂。

憋著氣的人狠狠拍上了方向盤，嘀——空無一人的崎嶇山路上，雪鐵龍一聲長鳴，鳥類從茂林枝葉里一躥而飛。

同類相斥的磁極定律，很適合林海和李佳這兩個人。

見到的第一眼，林海就看他不順眼。第一眼自然是外貌印象，奶白，纖細，細長眼，看人三分挑釁，剩下的七分也是張狂。耳朵上還掛著個環(huán)兒。

澤仁少數(shù)民族家的孩子，耳朵上戴個銀制的耳飾，黑膚銀飾，不覺娘炮，反顯得韻味有力，而這兩年考上警察，為了端正形象給摘了。對比李佳，他顯然不要形象，同樣帶了個環(huán)在耳朵上，不襯得他有韻有力，倒邪氣十足，這么大個人了，穿著身警服居然把自己搞出了江湖混混的氣勢。

“嘖。”這是林海對李佳的印象評價。

當然外貌的差評不足以激起他對這個人的憤怒。不爽的還是這人一上來眼睛不看人，環(huán)視這山頂修車鋪一圈，眼睛上挑著，態(tài)度傲慢，“車呢？”

林海聽在耳里，蹲在門口吸溜著面條，不想答他。

“嘖，問你呢，車呢？”聽不見回聲兒，那語氣是更不好了。

林海從碗里抬起臉來，姓李的那張臉是熱得白里透紅，鼻間上密密冒了一層汗，因為焦急不耐煩而皺起的眉頭，讓人跟著煩躁起來。于是林海也皺了眉頭，吞完口里的面條，裝傻充愣，“你問誰呢？”

“嘖，這里除了你和這愣頭兒，還有個鬼呀?！?/br>
炎夏，誰能有個好脾氣，更何況林海根本就不是個軟柿子。

心里定義完面前這人就是個傻逼，林海端著面條站起了身，體格與身高的完美壓制，讓李佳警惕地瞇起了眼，有人因此心情微微舒爽了起來。又一把摟過旁邊傻笑的小愣頭兒，傾到了人耳邊說道：“你還真是看不來氣氛好歹呀。”

“?。俊便额^兒搓著發(fā)癢的耳朵，仰頭一臉一個愣字。

“嘁?！边@傻勁兒直把林海氣樂了，一手摟著澤仁的脖子，一手端著碗面條，彎腰那叫個樂不可支。

“臥槽，我問你話呢，你能待會兒再跟這小子談情嗎？”

“哈哈哈……”笑聲漸止，“挺怪的我說，澤仁你有沒有聽到鬼叫？我覺得自個兒耳朵出問題了?！绷趾ｊ庩柟謿獾貙扇收f著，眼睛卻直直地盯著李佳。

這里除了你和這愣頭兒，還有個鬼呀。想起這句話的李佳臉頓時氣白了，敢情栽自個兒手里了。

“幼稚。”

“你管。”

“銀色雪鐵龍，一個高、勻稱、眼睛挺亮的男人開來的?！?/br>
“他誰？”

“殺人犯。”

“這他媽就定罪了？”

“……”李佳一時不說話了，不知道是被林海嗆得還是因為別的，直到林海想說他啞巴了，又見李佳張口：“他是我好朋友，我覺得他殺人了?！?/br>
輕描淡寫和說一句我有點餓了的語氣沒什么差別，卻凝滯了硝煙彌漫的空氣。

林海只覺得如鯁在喉，心上被什么東西狠狠壓了一下，有點透不過來氣兒。這兩天也實在一改他枯燥無聊的生活節(jié)奏了。從沒有遇見過能讓他一見鐘意的殺人犯，也沒有遇見過能讓他一見生厭的人民警察。是自己太與世隔絕了，還是外面的人近來都過得這么刺激的？

澤仁喚他：“海哥，你快帶李警官看看那車吧。人來辦案的?！?/br>
其實沒什么理由攔著人家，早看完早趕人不是。

林海把人領到了后院兒。鐵欄高立，圈了一大片兒土地，除了四周中間雜草是除得一干二凈。車就停在簡單架起來的油紙棚下邊兒。

看見車，李佳二話不說就走了過去拉車門。動作粗暴，可上了鎖的車沒能被這一下拉開。

“打開！”李佳沖林海吼到。

被吼的林海這時卻沒有和李佳抬杠。一個人真著急還是純發(fā)脾氣，總是能分辨出來的。林海只覺得看到這小子背后蹭蹭地真有火在上躥，著急地跟死了爹一樣。蹙著眉頭就給人開了鎖。

車門隨著咯嗒開鎖聲被拉開。李佳鉆進車里，一一拉開副駕駛的儲物箱，一堆無用的票據(jù)，一盒撲克，隨身聽，駕駛證，還有一部老舊的直板手機。

李佳手有點發(fā)顫，摁亮屏幕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沒使上勁，多摁了一下。

通話記錄里的后兩通，一通是明天，還有一通就是自己。

看著通話記錄的李佳眼睛發(fā)紅，這兩人還真在一起，“都瘋了嗎?！?/br>
第15章

明天問：“你是故意的嗎？”

“什么？”

“邊星云你別裝傻！”

“我裝什么了？”邊星云知道自個兒明知故問，可他就是不想認。圖個爽，哪怕明天因為他親了另一個男人而有一點點不愉快，他也會覺得自個兒賺了。

“……你姐她……到底怎么了？”可明天緊接著是問了這么一句話。

夾著煙的手指一個凝滯，邊星云失了聲。他知道了？先前一路都不聞不問，這會兒為什么突然問了？自個兒該怎么答？就不能……就不能裝傻裝笨安靜地陪他走完這一遭再說嗎。

一種悲切油然而生，神經就繃在崩潰的那條線上，硬撐著沒斷是因為還有那么點兒東西撐著。只要明天不對他宣判死刑，天就塌不下來，這塊墊著的磚就能在那兒撐著。但現(xiàn)在這磚裂了縫。邊星云嘗到一種大限將至的絕望苦澀。

“你知道什么了？”他竭力平靜。

“你做了什么？”一個大男人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顧不上撣落的煙灰落在邊星云手背上，有點燙，他無動于衷。失了焦的視線看見的都是23日夜晚里的畫面。

他做了什么？是月牙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自己機械的一刀一刀扎進她身體的畫面，還有丟棄在尸體旁的水果刀，狠狠摸上門把手的自己的手，這一切一切的前因后果，當時那樣淡定地處理著，現(xiàn)在卻覺得順序混亂，記不清晰。

“大概……是親手殺了我jiejie……”邊星云失了魂地輕喃，看著明天。眼里沒有懺悔，沒有悲傷，空無一物，沉默迷茫。正如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