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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沒有意外的話,還要在這六安呆上二三年,也不敢在此時耍什么手腕。葉知秋對官場上的貓膩顯然知之甚詳,擇了幾個崔瑛信得過的衙役鎖了銀庫糧倉,取了卷宗財薄,一樣一樣帶著崔瑛核對起來。崔瑛精于速算,一頁頁帳冊翻過去,核對得相當(dāng)清楚,帳上與倉里的實物也都對得上,崔瑛才松口簽了名,辦好了交接。縣丞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暗自慶幸自家因早早打聽到是崔瑛接得任,把這前的虧空都描賠干凈了,要不然,就這邶國公這不茍言笑的冷臉,加上笑瞇瞇卻連一文銅板都算得清的崔瑛,自己今天非栽了不可。普通縣里需要交接三五天的工作量,崔瑛只花了半天,其中大部分時間還用在了清點庫存上,干脆利落得緊。那縣丞只要想起崔瑛之前教得學(xué)生不少撥拉一會兒算盤,算起帳來比崔瑛也就慢上一點兒,便覺得以后到哪里都還是不要起小心思了,這群小鬼別的不說,給縣令當(dāng)個錢糧師爺是足夠了。“這交接結(jié)束了,明府是否要放牌坐堂,允百姓告狀申冤?”縣丞小心地問。“這不急,我先查看一下卷宗再說?!贝掮鸬?。崔瑛回六安這一路上,還是和葉知秋學(xué)了不少當(dāng)官理政的知識的,感覺這當(dāng)縣令和當(dāng)一個班主任差別并不大。以前有一個專家到學(xué)校做講座,談起班主任的工作職能來,號稱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唯有縣長和班主任能將自己的管理哲學(xué)貫穿到最底層。當(dāng)時老師們也只是哈哈一笑,認(rèn)為這只是一種恭維而已。但當(dāng)崔瑛了解了如今知縣的工作內(nèi)容的時候,感覺還真差不太多。大周朝一個縣令的主要工作很簡單,治內(nèi)穩(wěn)定、勸課農(nóng)桑,平?jīng)Q訟獄,如果能培養(yǎng)出一些名士、進(jìn)士之類的讀書人就是錦上添花了。就像班主任的工作就是保證班級穩(wěn)定,督促學(xué)生學(xué)習(xí),解決學(xué)生矛盾,如果能培養(yǎng)出幾個尖子生或者拿到一些獎項的學(xué)生那就更好了。崔瑛查看卷宗,作為一個在以經(jīng)濟(jì)建設(shè)為中心時代長起來的年輕人,他最關(guān)心的就是縣里的財政收入問題。整個縣里的財政收入分為兩塊,一塊是稅收收入,一塊是公廨田收入。稅收里的田稅、丁賦和專營類的商稅是歸國家的,其它的稅收才歸本縣所有,稅額不一定,好的年份比如去年,六安光城門稅就收了三百貫,差的年份可能也就二三十貫。公廨田則是一塊固定的地,可以用犯了罪的犯人來勞作或花錢雇人耕種,主要以收入糧食為主。縣里的收入不多,但支出卻不少。雖然明面上縣令、縣丞、主薄、典史每年朝廷會分撥錢糧布帛,不用從庫里出錢,只在縣里有稅款結(jié)余時,可以領(lǐng)少量分潤,但實際情況是,縣里的稅款總要有結(jié)余,而且由于苛捐雜稅的關(guān)系有很多結(jié)余。除了有數(shù)的朝廷命官領(lǐng)著朝廷的錢糧外,有大量的吏員需要用縣里的財政養(yǎng)活。文職上縣學(xué)里的教諭夫子、做雜事的各種書吏,武職上皂捕壯三班衙役,獄卒庫丁,合在一處得有小一百人。這些人不在國家撥款的范圍內(nèi),只能從縣里的收入中撥出一筆工食銀給他們。歷史上由于這些地頭蛇收入不高,常常找各種藉口盤剝百姓,使得百姓與官員對他們都恨之入骨,卻也沒有什么辦法。除了人員工資,撫孤、濟(jì)慈兩院雖然因崔瑛插手能自給自足了,但雇乳娘和給老人治病也是要款子的。還有每年定例的疏渠、修橋、補(bǔ)路,零零總總,無一處不要錢糧。崔瑛做年度預(yù)算做得頭昏眼花,看著可憐兮兮的稅收和怎么看怎么紅得耀眼的財政赤字,深切得覺得自己窮到一定境界了。“有多少錢做多少事就是了?!比~知秋干巴巴地安慰道。講真的,這位邶國公從小跟著皇后娘娘生活,要說民間疾苦和人情世故他也是知道一點的,所以皇帝才想讓他幫著崔瑛一點兒,但知道一點兒也就只是知道一點兒了,現(xiàn)在可沒有現(xiàn)代的國家財政預(yù)決算制度,大家都是量入為出,實在有急用錢的地方,不論是新發(fā)一個稅種還是找大戶強(qiáng)捐點錢糧也就對付過去了。所以他看著崔瑛列的一條條花錢的地兒、收入來源,想想這兩年六安好歹還有造紙、粉絲之類的收入撐著,修橋補(bǔ)路有土水泥少了許多人工,那其它地方……想想汗毛都能乍起來了好嗎?“馮主薄,若照原來的例,缺這些錢這事兒是怎么做的?”崔瑛好奇地問道。“或是裁減些胥吏,或者富戶捐上一些也就對付過去了。過兩年百姓耕種的田地養(yǎng)熟了,收成好起來,稅收便也起來了?!瘪T主薄遮遮掩掩地說,有點不自在。“怕是扣了胥吏的工食錢令其魚rou百姓,或是在哪里省出一緡子了吧?”葉知秋冷冷地刺上一句。“邶國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有多大頭戴多大帽不是?世間哪有都剛剛好的事呢?”馮主薄陪笑道。“算了,明天知秋你隨我四處走走,我看看還能從哪里掙緡子錢來?!贝掮娬麄€大堂里氣氛冷地掉渣,緩和道。第二天天一亮,崔瑛帶著葉知秋和兩人力夫騎著馬按著縣志所標(biāo)的村落四處走訪。六安縣里只兩千余口人,其他人均聚集在大大小小的村落中,大的村落能有二百多人,小的村落也就五六十人,大大小小的村落一共四十幾個。只有零星幾個村子分布在大別山里,大部分的村落為了耕種方便都是沿溪流分布或集中在幾塊平地上。這些村莊為了出行方便,也為了方便娃娃們到縣里讀書方便,去年冬天都在呂蒙正的努力下鋪上了土水泥路。就是最遠(yuǎn)村子的娃娃坐上牛車,清早出發(fā),宵禁前也能到縣城里了。崔瑛拎著界筆與裝訂好的冊子,與葉知秋一路走一路詢問情況。崔瑛如今剛剛十六歲,身子骨還沒徹底長開,但在東宮這一年著實調(diào)養(yǎng)的不錯,唇紅齒白,穿著一襲書生的青衫,頭上包著塊水色的逍遙巾,夏末的小風(fēng)一吹,巾帶飄飄,活脫脫一個世族大戶的俊秀少年。葉知秋神色更冷峻些,言語雖少卻也不是惡聲惡氣的形容,倒像是帶著小公子出門長見識的供奉,詢問起民生政事來,老百姓也樂得吐吐苦水,再夸夸前任縣令慈愛。崔瑛和葉知秋卻是越聽心底越不是滋味兒,老百姓今年沒有太多的稅收,各家還能存下些糧食,但卻并不敢花用太過。前朝時敲詐百姓的惡吏依然做著今朝的吏員,世代因襲,換一個人做,他們便有法子弄得那人做不成事,官員拿這些地頭蛇沒有半點辦法。“不過如今倒好多啦,”離縣城南邊不遠(yuǎn)處一個叫張家村的村落里,老里正笑呵呵地說:“咱們娃子去年就到崔先生的宅子里和小張先生學(xué)了字,大衙門前貼的告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