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秋再次合力。兩人勁氣交接，只聽得一聲巨響，這洞xue中更加震動得厲害。底下暗河之水霍然爆起數(shù)丈之高，直如整條河流之水盡數(shù)騰空，化作巨浪，咆哮著朝黑暗中沖去。

前方怪石之間黑影一閃，這一擊終于逼得那人現(xiàn)形。

尹春秋勁氣一轉(zhuǎn)，水流直直朝那黑影撲去。河水早已圍成一張巨網(wǎng)，那黑影絕對無法避開這一擊。

然而，水網(wǎng)在將要觸碰到那黑影之時，生出一道縫隙。那黑影一聲冷哼，竟然從這縫隙之間穿過，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

三人均是一驚，這般憑空消失，也太過詭異。

尹春秋毫不猶豫，運起輕功投身躍下，身形飄動之間于水面上踏出朵朵水花。

劉承見狀拉起阿細，縱身一躍跟了過去。

隨著尹春秋前行的軌跡，水花開謝，暴雨飛落，內(nèi)勁朝四周擊去，層層水霧之中竟然顯出一個黑影。

尹春秋與劉承同時出掌，那黑影被這河水圍困，這一擊定然無法再讓她逃脫。

然而那黑影不過現(xiàn)出一瞬，立即化為道道白色巨浪，隨著巨浪落下沒入水中。

水浪轟然墜落，暗河歸于平靜。

尹春秋站在河中凸起的幾塊石頭上，雙目微垂，望著黑影消失的地方喘息許久，終究是放棄了。

散亂的長發(fā)此刻已經(jīng)沾濕，黑衣也因為吸足了水分而垂下來，他終于察覺到了冰冷。

他抬頭，脫力感頓時襲來。目光所及之處天旋地轉(zhuǎn)，腳下一晃就要往水中落去。劉承一步上前牽了他的手，幾下躍至石壁邊的亂石處。

他一落地，再也撐不住，身體軟了下去。

幸而有劉承在身側(cè)，小心扶他靠著石壁坐下。

劉承伸手拂去他臉上沾的水珠，赫然發(fā)現(xiàn)他眸中微微流動著不祥的紅光，不禁喚道：“先生？”

尹春秋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慢慢睜開眼。

阿細發(fā)覺現(xiàn)在沒什么危險了，湊過來道：“尹哥哥，怎么了呀？”

尹春秋搖搖頭：“無事……我知道這是哪兒了?！?/br>
他聲中帶著脫力后的虛弱，他緩了緩，抓住劉承的手，雙眼死死盯住了他。

劉承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眼神如此兇戾，登時心頭一顫，隱約覺得他眉間浮現(xiàn)點點紅印。他忍不住問道：“先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個無趣又惡心的故事……你要聽么？”尹春秋忽地緊緊抓住他脈門。

脈門之處，乃是要害，劉承本能地有些慌神，但還是任由他這樣抓著。

劉承知道，這個人有一段痛苦的過往。起先他以為只是跟尹春秋說的那樣，幼時被生母拋棄，被人欺凌……

可后來，云龍寨中他生母的話、他噩夢之后的囈語還有現(xiàn)在的這個洞xue……這一切都告訴了劉承，事情遠遠沒有他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甚至能推測出一些可怕的事來。

如果自己也有一段不愿提及的事，大概是要將其封存，不愿說給任何人聽的。

“若是不愿，那便不要說了，也不要再去想那些讓你難受的事……”他緩緩把人擁進懷中，“但你要知道，無論怎樣，我愿意跟你扛著?！?/br>
第43章?lián)Q心

尹春秋看著他，深吸了幾口氣，臉色漸漸恢復如常。

他知道，劉承已經(jīng)猜到了些什么，若是隱瞞下去，就算劉承不在意，他自己也要心中惴惴不安。

倒不如，全部告訴他吧。

于是尹春秋抬手，一掌發(fā)出，迷藥隨著掌風飛去，旁邊不言不語安分守己的阿細頓時身子一軟。

可憐阿細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失去了意識。

劉承：“呃……”

這一舉動讓劉承很是莫名，然而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該是不想讓第三人聽見才這樣做的吧。

尹春秋看阿細真的暈過去了，才回過頭。

“那些白骨的主人，我都認識。”

他觀察著劉承的神情，卻又有些害怕從那雙溫煦的眸子中看到失望之色，想要將目光自劉承臉龐上移開。

但他最后還是沒有躲避，直直看著劉承，強笑道：“這些人……都是我殺的?！?/br>
劉承不語，只是微微皺了眉。

武林中人，殺幾個人并不算什么大事。非是劉承罔顧人命，江湖上的事朝廷管不了太多，他們江湖中人爭來斗去，有什么死傷再正常不過。只要被傷了的不是普通老百姓，也就沒人會去報官，觸不到朝廷逆鱗。

殺人么……在武林中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不論正道邪道，哪個行走江湖的手上沒沾幾個人的血。

他不覺得殺幾個人就能讓尹春秋情緒動得如此大。

只是……那些白骨……看起來不過是幼童。一些小孩子，不大可能卷進什么江湖紛爭之中。他是因為什么殺了他們的呢……

尹春秋不得不深深吸氣，才能有些繼續(xù)說下去的勇氣。他害怕極了劉承臉上的神情，卻不知他完全是因為擔憂才皺起眉。

他垂下眸去，長睫眼住眸中淡淡的紅光，緩緩道：“我與你說過……我小時候便被賣了，后來是師父帶走了我?！?/br>
似是因為陷入回憶中，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暴戾狂亂之氣，劉承心知不好，忙將手探入他袖口翻找著什么。他渾然不覺，繼續(xù)道：“我被賣過很多次，第一次，是她丟下了我，但她后來又找到了我……我原以為她愿意要我了……可她卻把我?guī)У搅诉@里。這里還有很多其他的孩子，每一個都根骨奇佳，是難得一覓的武學天才。”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一種邪術(shù)。尋常制蠱之法，是將蠱蟲置于密器之內(nèi)，讓它們互相爭斗，自相蠶食……最后只剩下那么一只?！?/br>
“而這種邪術(shù)，便是……以人制蠱?！?/br>
他說著，忍不住全身戰(zhàn)栗。

劉承也微微抽氣，面上仍然平靜，卻一時間忘了手上的動作。

所以他就是最后活下來的那個人么？

“最后活下來的是我，但是我逃了……沒有變成她想要的蠱神?！?/br>
劉承摟住他的臂膀微微收緊了些。

嚇到他了嗎？尹春秋苦笑：“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卻還能心安理得地在這里……我是不是真的天生心如鐵石。”

面對著那些白骨，他恐懼，卻似乎并不怎么愧疚。

“一開始大家都很好……大家一起找著出路，可是一群十歲出頭的小孩子，能做得了什么……后來，很多人已經(jīng)不愿意再這樣下去了……”

他雙目之中更加狂亂，卻還苦苦壓抑著那涌動的情緒：“他們可以殺我，我為什么不能殺他們？殺了身旁的人就能活下來，為什么不做？與其大家一起死，倒不如自己爭一口氣……”

劉承靜靜地看著他，一直沒有回應(yīng)，他反而更加心慌。

他就像是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