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笑，頗為感慨道，“余老師，你是個好人?！?/br>
余希聲抿了抿唇，想這個年輕人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呢？二十一歲的年紀(jì)，稚嫩的肩膀挑起一個家，偶爾流露出來的老成，和那股初生牛犢的蓬勃朝氣格格不入。

余希聲滿腔為人師表的赤忱被點燃了，他慈愛地看著羅讓年輕的側(cè)臉，說道：“羅讓，有些話是我多嘴，但是我懇請你想一想。如果今天，出現(xiàn)任何意外，你讓郭留連怎么辦？他才八歲，還是個孩子。你不應(yīng)該為了生計透支自己。你還年輕，還有更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你不要做傻事。遇到問題，我們應(yīng)該用法律的武器保護(hù)自己?！?/br>
羅讓捏著鼻子喝下了這碗不太美妙的雞湯，轉(zhuǎn)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余希聲：“余老師，余叔叔，你別忘了，你就比我大一歲?！彼恼Z氣比起剛才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客氣了，就差沒直接說“關(guān)你屁事”了。

余希聲抿緊了唇，知道暫時勸不動他。但沒關(guān)系，他滿懷希望地想，他至少還有六年，六年里，足夠他引導(dǎo)這個年輕人從歧路回到正道上來了。

余希聲思考的時候，羅讓把車停在了路邊一家飯店門口?！败饺仫埖辍?，羅讓看了一眼粉紅色的大招牌，心想就這家吧，余光瞥見邊上還有一小旅館，沒放心上?，F(xiàn)在生意不好做，誰還去開房??？

“余老師，”羅讓重新掛上笑容，但這回多了些虛假做作的成分，“為了感謝你的照顧，還有昨天那頓面條，今天我請你。小飯店，別嫌棄啊。”

余希聲當(dāng)然是要婉拒。他是黨員，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是老傳統(tǒng)。但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羅讓就已經(jīng)下了車，還連拉帶拽地把他也拖了下來。

“這頓飯一定要請?！绷_讓道，“余老師是想去福運來，嫌這飯店小了？”

“不是?！庇嘞Ｂ曄胝f別浪費錢，卻再一次被羅讓搶白，“既然不是，”羅讓說，“走?！彼蝗葜靡傻乩鹩嘞Ｂ暢饺仫埖曜呷?，余希聲踉蹌兩下，直接被拉進(jìn)飯店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吃奶的力氣，跟哥玩兒？羅讓看著余希聲紅了一圈的手腕，眼神一暗，但裝作不知道，抬頭招呼服務(wù)員，讓把菜單拿過來，在余希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刷刷點好了菜。

等余希聲說“我們還是走吧”的時候，羅讓笑著搖搖頭：“菜都點了，錢還沒付，人家可不放我們走。”為了驗證他的話的可信度，他還揚聲問一個服務(wù)員，“女同志，你說是不是?。俊?/br>
女服務(wù)員早看出他倆的官司了，聞言莞爾一笑，朝余希聲飛了個媚眼，說：“就是啊，帥哥，先付了錢再走啊?！?/br>
羅讓本來就是想讓這個服務(wù)員附和一下，沒想到這女的戲這么多，剛才還“女同志女同志”喊得挺上道，這會兒就不樂意了，黑著臉道：“你先給我們拿壺?zé)崴畞??！?/br>
女服務(wù)員笑著說“好”，轉(zhuǎn)身拿熱水去了。羅讓見她轉(zhuǎn)身前還要再給余希聲丟個媚眼，臉更黑了，直說這家店服務(wù)態(tài)度不好，要換一家。

余希聲讓他別動，低聲道：“我覺得挺好的，就在這家吧。”

羅讓用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啪”一下?lián)v開了包餐具的塑料膜，說：“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女服務(wù)員好看？”

“我都沒看清她的樣子?！庇嘞Ｂ暤溃安皇悄阏f的，已經(jīng)點了菜，要先付了錢再走？”

羅讓臉上浮出兇戾之氣：“他們敢！”

余希聲看向他：“為什么不敢？”

羅讓不由自主地結(jié)巴了一下：“因……因為……”

余希聲追問道：“因為什么？”

羅讓看見女服務(wù)員提著熱水壺來了，趕緊岔開話題：“你渴不渴？水來了，我給你倒?！闭f著站起來，接過女服務(wù)員手中的水壺，也不坐下，站著給余希聲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余希聲見他想直接喝，忙道：“等會兒。”

羅讓坐下，端著水杯沒敢動，小心翼翼湊上前，鼻翼翕動，嗅了好幾下，才篤定道：“沒毒！”

余希聲哭笑不得：“別貧嘴，我是怕杯子臟，讓你先過一遍水，第一杯別喝。”

“噢?！绷_讓心想自己真是機(jī)智，隨隨便便就把余老師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他就放松下來，把水放桌上，臭顯擺地說：“不是我跟你吹，真的，我鼻子特別靈，要是哪天緝毒隊缺人了，我去當(dāng)個警犬絕對沒問題?！?/br>
余希聲被他逗得笑起來：“從來都是罵人家是狗，第一次見有人把自己比作狗的?！?/br>
羅讓得意道：“這說明我不同常人，是個干大事的?！?/br>
余希聲點點頭，問道：“所以非同尋常的你，能不能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為什么飯店不敢收你的錢呢？”

羅讓：“……”媽的！虧大了！把自己比作狗，都沒把余老師忽悠過去！

余希聲疑惑道：“怎么了？這個問題不適合回答嗎？”

羅讓悻悻道：“不是，我剛吹牛，你聽聽就算了?！?/br>
余希聲恍然：“哦哦，我還以為你有辦法吃霸王餐。”

羅讓警惕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種人嗎？”

余希聲肯定道：“不是，絕對不是。”

羅讓點點頭：“必須的?！闭f完心里大大松口氣，心想要是反應(yīng)慢點兒，再讓余老師捉到小辮子，肯定又是一頓說，那可把他煩死了。

正慶幸地這么想著，羅讓突然發(fā)現(xiàn)余老師眼中含著笑意。那種笑他懂，朱老三那呆兒子壞事沒做成反而吃了悶虧的時候，朱老三媳婦兒就這么笑。那是長輩憐愛而又促狹的笑。羅讓懂了，余老師是故意溜著自個兒玩呢。

羅讓看明白這一點，頓時就不痛快了。余老師人是好人，就是老愛拿喬，仗著比他大一歲，就把他當(dāng)晚輩。他羅哥混了十多年，沒讓人這么小瞧過，今天不把場子拿回來是不行了。

回到“專業(yè)”領(lǐng)域，羅哥有經(jīng)驗。對付個大學(xué)生老師，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羅讓控制著自己表情，把滿肚子壞水藏起來，一臉正經(jīng)地叫了十瓶啤酒。

余希聲見他打開了啤酒蓋，疑惑地問他：“你喝酒待會兒怎么開車？”

“不是我喝，是你喝?！绷_讓道，一臉真摯的感恩之色，“余老師，我一直沒有機(jī)會感謝你對郭留連的幫助，今天這杯是感恩的酒，你一定要喝。如果我不開車，酒我也是要喝的。但你也說了，開車不喝酒，我只能以茶代酒，陪你盡興了。”

第7章

羅讓盛情邀請，神情懇切，仿佛余希聲不喝就是莫大的罪過。但后者并不動容，思路清晰，先是把目光從地上擺著的十瓶青島啤酒上掃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然后在羅讓拿起酒瓶倒酒時，一把按住自己杯口，冷靜而堅決地說：“我不能喝酒?！?/br>
羅讓身體前傾，皮笑rou不笑：“真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