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聲響。然而他畢竟也是生在帝王家的人，終於在臉上擠出個無可挑剔的笑容：“王弟……近日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賀?！?/br>
“怕不是可喜可賀吧?！膘o王走到皇帝面前站定了，從懷中抽出張布滿了棕褐色字跡的白絹汗巾，放在皇帝面前，“陛下告訴我，這是何物？”

皇帝怔怔地望著面前這條汗巾，沈默著。

“對了陛下。兵部尚書曹大人、大司空崔大人、右督御史何大人、大理寺卿鄭大人……在今晚於夜歌樓結(jié)伴飲酒賞月，不幸遭遇火難，無一人逃脫，皆死於非命?！膘o王的聲音平靜無波，就仿若在說著極平常的事情。

皇帝的額頭卻早已經(jīng)汗水涔涔──靜王說出的這串名字，都是他暗中網(wǎng)羅、參與了此次謀害靜王的心腹。

“而陛下，將於今夜得知此消息後，舊疾復(fù)發(fā)，龍駕歸天?！膘o王將那條汗巾輕輕巧巧地提起，湊到身旁的燭焰上焚燒，“所以……這東西是什麼，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br>
皇帝忽然站了起來，繞過靜王，一邊大喊來人，一邊連滾帶爬地沖到大門前，打開那兩扇朱紅的厚重正門。

靜王卻連姿勢都沒變，唇角噙著冷笑，看著手中汗巾一點(diǎn)點(diǎn)被烈焰噬盡。

當(dāng)皇帝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時，呼救聲啞然而止，一步步後退。門外，是森寒、對準(zhǔn)了他的兵器，以及陌生冷凝、充滿了殺氣的衛(wèi)兵面孔。

這里，很明顯已經(jīng)被靜王封鎖包圍。皇帝終於明白，今夜的自己，難逃一死。

皇帝慢慢地轉(zhuǎn)過頭，望向靜王。他的神色一點(diǎn)點(diǎn)從惶恐變?yōu)榻^望，又從絕望化為凄涼。半晌，他忽然嘿嘿地笑出聲來：“做得好、做得好啊……王弟……你做得好……”

“如果不是陛下此次要本王的命，本王絕不會做到這一步?！膘o王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如炬，“是陛下，將本王逼到絕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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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夠了、夠了……究竟是誰，將誰逼到絕路？！”皇帝半是凄涼，半是癲狂地笑著，“先帝駕崩，朕近四十歲方才即位……那之前，朕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日日謹(jǐn)慎小心，生怕踏錯一步，就是為了擁有這個天下、這個皇位！”

“但做了皇帝之後，朕也沒有過一天揚(yáng)眉吐氣的日子！這一切……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存在！”皇帝雙目赤紅，淚水蜿蜒著從黃瘦面頰流下，“以前，朕忍你讓你，只因為你確實(shí)功在江山社稷，是無可挑剔的國家棟梁……但是、但是，玉妃懷著朕的骨rou，你卻逼朕遣她回國，將她送上絕路……可嘆可悲的是，朕竟無可奈何……從古至今，有哪一個皇帝當(dāng)?shù)孟耠捱@般窩囊？！”

聽到這里，靜王的眉頭輕輕皺起，卻一言不發(fā)。

“更何況……朕，也不是沒給你機(jī)會……”皇帝伸出手，扶著身旁的龍柱，才沒讓蕭瑟發(fā)抖的身子癱軟在地，“如果那夜……如果那夜你沒有選擇拿走印璽的話，朕是打算放過你的……以前，你口口聲聲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輪到你頭上又如何？！只是為了一個丑陋惡心的男寵，甚至可以將朕的印璽交給敵人……玉妃懷著朕的骨rou，卻被生生逼迫墮胎冤死……她的犧牲算什麼？！你告訴我，算什麼……軒轅奚……是你，是你欺朕太甚！”

說到後來，皇帝已經(jīng)淚流滿面，聲嘶力竭。

“陛下……該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吧?！膘o王從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揭開蓋子，走向皇帝，眼睛里明顯燃燒著隱而不發(fā)的怒氣，“那麼，恭送陛下。”

話音剛落，靜王已經(jīng)捏住皇帝的面頰，將瓷瓶內(nèi)的棕色液體硬生生灌入他的口中。

皇帝雖然身高體格以及力量都不及靜王，卻也拼命掙扎，劇烈地咳嗽著。大部分的液體沿著他的唇角溢出，但還是有小部分被無意識地吞咽了下去，從口腔到食道，引起一片燒灼劇痛。

靜王扳住皇帝的肩，將他唇邊溢出的棕色液體小心而仔細(xì)地揩凈，知道他吞咽進(jìn)的藥量足以致死，也不再進(jìn)一步逼迫。

“他……不是什麼男寵，從來就不是?！膘o王就在距皇帝近的不能再近的地方，但他的聲音在皇帝聽來，不可思議的遙遠(yuǎn)而深沈，“他是本王深愛的人，本王卻沒能保護(hù)好他，令他身殘容毀……別說只是陛下的印璽，就是用整個天下來換他無恙，本王也再所不惜?！?/br>
細(xì)細(xì)的血流，此時極度妖地從皇帝扭曲的五官中蜿蜒而下。雖然瀕臨死亡，但靜王這番話，他是聽清了的。

“嘿、嘿嘿嘿嘿……軒轅奚，像你這樣的人，也會陷入情愛麼？”皇帝發(fā)出陣黯啞的笑，枯瘦的十指深深陷入靜王衣襟，聲音驀然變得尖銳刺耳，“朕……朕死後，必將化為厲鬼，令你和那人皆不得好死……”

靜王看著七竅流血的皇帝，語調(diào)凄厲地說出這番詛咒，再忍不住，一把提起他，拋了出去。

皇帝已經(jīng)開始僵直的身子，撞在不遠(yuǎn)處的龍柱上，然後重重?fù)涞乖阡伭撕窈窨椞旱牡孛?，發(fā)出不甚明顯的沈悶聲響。

皇帝的手指在地毯上蜷曲著，無望而盲目地抓撓了片刻，終於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