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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別理你父親!”艾德里安又把玩了一陣才小聲說:“我還挺喜歡這個黑色的……”說完抿著過薄的嘴唇笑了笑,看了看母親的脖子和店家的手,把視線停留在櫥柜的邊緣上。德尼夫人讓人把袖釘包起來,艾德里安拿了那個精巧的黑色小方盒,放在自己兜里,小聲對母親道了謝。看他一臉幸福的模樣,我當(dāng)時心想,也是時候告訴凱恩我的結(jié)論了。然而,在昂利夫人那兒聽到的一些事又讓我疑慮起來,使我下決心的過程一波三折(那時,我必須考慮到凱恩的心情與波亞克羊rou休戚相關(guān))。在那次夜宴前不久,大概是之前復(fù)活節(jié)那會兒,艾德里安說要去找茱莉亞小姐,卻讓自家車夫駕車到巴黎林蔭大道;并且,他讓車夫在大街半路上停下。“天氣非常熱——從三月份起就熱得不像話了——簡直就像提前過了夏天,整個馬車頂都在冒煙,我聽見頭皮噼里啪啦地響。”當(dāng)時,和我一樣幾乎禿頂?shù)能嚪蚬闹G色的眼睛,顯得惡狠狠地對夫人們說,“但少爺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那附近沒有什么值得一停的,我想少爺可能在找人,那兒有個謝瓦利??Х瑞^。”可艾德里安并未離開馬車。他們在那兒停了大約一個小時?!吧贍斠恢贝粼趷灍岬鸟R車?yán)?,我還想他是不是中暑了;您知道,他的身體狀況非常糟?!比缓蟀吕锇沧屲嚪蝌?qū)車走了。艾德里安竟然沒有去找茱莉亞小姐?難道……?德尼夫人倒堅持認(rèn)為艾德里安是在那兒收集繪畫素材。之后的一周,我有六天都泡在昂利夫人的沙龍里,可事情并沒什么進(jìn)展;加上我聽說凱恩家的主廚安東尼病了,我就把各種焦慮的心情都怪罪到了漫天的花粉身上。我去找那位畫家時,也并沒有期待會在那兒得到什么訊息。我那次去是為母親十月的生日,她想要幅自己的肖像畫——以這位畫家的熱門程度來說,提前半年預(yù)定也未必排得上。這位意大利流浪畫家名叫納夫塔利。如果不是憑借高超的技藝,以其猶太血統(tǒng)恐怕是不能這么大牌的。我還記得有段時間許多二流畫家都競相復(fù)制他的作品,特別是那幅相對簡單的素描自畫像。那天,我沒見到想要見到的人,只被納夫塔利好心的鄰居——吉布森看到了:“噢,道格拉斯先生,久仰大名。您是要找納夫塔利嗎?實在遺憾,納夫塔利要待會兒才能回來。如果不介意,您可以到我屋里坐坐?!?/br>四月的春光讓我迷迷糊糊的。我跟在這個體型和我相似的紅色大胡子后面,沒能拒絕他的盛情。市民氣息濃重的吉布森熱情開朗,很愛結(jié)交上層人物,出入大場合,他常常跟著納夫塔利參加一些宴會。所以他也很愿意跟我結(jié)交。“您來找納夫塔利畫像?他今年的訂單還真是多?!奔忌瓏Z嘮叨叨地說了很久那些先生夫人、貴族、布爾喬亞等一干人,忽然他說道,“之前他才搞砸了一筆——一個月前——大概三月底……天氣剛熱起來那會兒吧。他那天去給德尼家滿二十歲的少爺畫像,結(jié)果第二天別人家的仆人就送信來說不用再去了?!?/br>“為什么呢?”我之前一直坐在搖搖晃晃的木凳上打哼哼,聽到艾德里安的事,來了興趣。“不是很清楚,納夫塔利這個人一直是神神秘秘的,您知道。不過他看在情分上好歹還是告訴我一些事。在去德尼家畫肖像之前,他收到一封寄錯的信,是德尼把信裝錯了信封,那封信原本是要給莫雷爾小姐的?!?/br>給莫雷爾小姐的情書被裝錯了?我感覺自己猜到了一大半事情的經(jīng)過?!凹{夫塔利先生看了那封信?”“我覺得他看了,雖然不知是不是無心的?!奔忌謸芘鹚s貨鋪里年久失修的機(jī)械讀寫桌來,搗騰起一陣春塵,“不過我覺得在德尼家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因為那天晚上回來納夫塔利的表現(xiàn)有點怪——他總是以為自己掩飾得很高妙:“他的話異常多,一回來就問東問西,什么我的凳子修好沒,他某支畫筆的毛開叉得不能再用了……您知道他是多么少言寡語的人的!“我問他:‘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他說沒有。“不過呢,他雖然不承認(rèn),我還是可以肯定出事了,因為第二天德尼家的仆人就過來給了他報酬,讓他不用再去畫畫了?!?/br>“出了什么事呢?”我趕緊追問,木凳發(fā)出咿呀一聲。吉布森一癟嘴一聳肩,紅色打結(jié)的胡子仿佛蘿卜須一般抖動著:“天曉得。不過既然他不肯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就只好勸他給德尼寫一封信:‘我知道你沒有畫完那幅畫又收了報酬心里不安?!?/br>“他聽從我的建議邀請德尼月初到林蔭大道的謝瓦利埃咖啡館見面。但德尼沒有回復(fù)他,也沒有來?!?/br>艾德里安那天讓馬車停在半路上是打算見納夫塔利?原來他真的不是去見茱莉亞小姐的。我聽到座下的木凳吱地舒了一口氣。關(guān)于在德尼家畫像是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在朋友卡爾家聽到的一些事大概可以作為佐證。那時,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整理好整個前因后果一口氣告訴凱恩,讓他的心和我的胃長痛不如短痛!自從我確定了艾德里安和茱莉亞的關(guān)系之后,就故意逃避與凱恩的碰面,常躲到卡爾家去,那個在那年春天少有的颯爽的多云天,我們兩人坐在客廳里一邊看報一邊聊起天來。“兩派畫家開始了論戰(zhàn),沃倫,你看,”那時論戰(zhàn)還不激烈??栠种钩龅南骂M上的大嘴巴笑道,凸出的下顎讓他的臉獨具個人風(fēng)格——仿佛一顆碩大的蠶豆,“老派畫家說,社交界不過互相恭維;但新銳畫家們說既然藝術(shù)越來越大眾化,那么也會越發(fā)個人化——這個叫杜蘭的還算說得中肯。”卡爾最后搖頭笑著總結(jié),“我是沒有繪畫天賦的,你知道,沃倫。雖然我覺得學(xué)院派畫家納夫塔利的畫是充滿了現(xiàn)實的美感,但也確實老氣了。“在之前我被拉進(jìn)的那個畫友會——你知道吧,茱莉亞的那個,之前他竟然還批評了雇主茱莉亞小姐。”“你參加過那個畫友會?”我漫不經(jīng)心地掃著報紙上那些花體鉛字,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口鐵線蕨糖漿濃茶。在這樣一個陰涼的春日一邊看報喝茶一邊討論藝術(shù),實在太風(fēng)雅啦!“是啊,只有德尼一個人幫茱莉亞說了句話而已?!?/br>“德尼?艾德里安?”我拋開那些對于風(fēng)雅的莫名感慨,皺起雜亂的八字眉。“對啊。不過因為茱莉亞臨摹了提香的。納夫塔利說:‘我認(rèn)為你們在這個階段,應(yīng)該多畫一些實物,哪怕是最簡單的石膏幾何?!屗苁蔷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