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霽景震驚地看著他，“五師叔，你的意思是……”

吳常博撇了撇嘴角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樊霽景正色道：“師叔此話差矣。凡事都應講究真憑實據，更何況是這等弒師殺人的大事。三人成虎，若不是師兄弟所為，卻讓他們承受無妄的流言蜚語，師叔又于心何安？”

吳常博被他說的老臉一紅。

宋柏林冷哼道：“若非他們，還有誰會仙蓮劍法？”

樊霽景道：“物有相似，說不定那刺客的劍法酷似仙蓮劍法也不一定。”

宋柏林道：“師兄是死于仙蓮劍法中的‘挽?？癯薄医^不會看錯！”

吳常博突然清了清嗓子。

宋柏林不耐煩道：“我是看你剛剛回來，所以提醒你。關醒他們弒師已是鐵板釘釘之事，你要好自為之。”他說著，就甩袖離去。

吳常博看了樊霽景一眼，似乎想說什么，卻終究嘆了口氣，追隨宋柏林而去。

原先因為想著兇手，樊霽景還不覺如何。如今吳常博和宋柏林一走，念及步樓廉生前種種，失師之痛便如狂風般席卷心頭，連包袱從肩膀上滑下也無所覺。

不知站了多久。

夜幕漸漸壓下來，月光鋪撒大地。

有腳步聲悄悄地從里頭傳出來。

須臾。

上官叮嚀從走廊探出頭，小聲道：“三師兄。”

樊霽景雙眸茫然地找尋了許久，才認出極為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她。

“師妹，”他眼睛驟然清亮起來，上前一步，緊緊地盯著她道，“剛才師叔說師父被暗害了，究竟是真是假？”

上官叮嚀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天很黑，但借著月光，她看到樊霽景的臉色蒼白如雪。

“三師兄，”她將聲音壓得極低道，“我們先回樂意居再說?！?/br>
“樂意居？”樊霽景納悶地看著她。

上官叮嚀也不解釋，俯身幫他撿起包袱，朝樂意居的方向跑去。

樊霽景跟在她身后。

九華派一共分成前后左三大宅。

前宅是住普通弟子的，后宅是住的是步樓廉、宋柏林、樊霽景等人。而左宅就是樂意居，用來招待客人的。

到了樂意居，上官叮嚀才舒出口氣，用正常的聲音道：“總算逃出來了?！?/br>
樊霽景道：“什么逃出來？”

上官叮嚀道：“二師叔和五師叔控制了那邊，我們只好搬到這里來住?！?/br>
“你們……”

“就是我和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弟?！鄙瞎俣撔Σ[瞇地拍著他的胳膊，“現在又多了三師兄你啊?！?/br>
樊霽景瞠目結舌道：“事情為何發(fā)展到如斯田地？”

上官叮嚀聳肩道：“都是二師叔和五師叔逼迫的。他們一口咬定說是大師兄二師兄和五師弟殺了師父，還限他們立刻交出兇手，不然就監(jiān)禁起來。我們沒辦法，只好偷偷搬過來。”

“可是……”

“別可是了，你還沒吃飯吧，跟我來?！鄙瞎俣摏_他做了個手勢，往里屋跑去。

關醒等人正在屋里頭吃飯。

上官叮嚀興沖沖地跑進來道：“三師兄來了。”

樊霽景邁入門檻，屋里人看他的表情個個怪異。

關醒是一貫的面無表情，施繼忠則埋頭吃飯，視若無睹。只有朱遼大站起來道：“三師弟，來，這里坐?！?/br>
樊霽景依言入座。

上官叮嚀邀功道：“幸虧我去那邊探聽消息，才知道三師兄回來的。他當時還傻乎乎地一個人站在那里發(fā)呆呢?！?/br>
朱遼大眸光一閃，道：“三師弟，是不是師叔跟你說了什么？”

“他們說，”樊霽景強忍悲痛道，“師父被害了?！?/br>
朱遼大看了關醒一眼，見他沒有反應，才道：“不錯。兇手到現在還逍遙法外?！?/br>
樊霽景道：“聽師叔說，師父是死于仙蓮劍法的‘挽?？癯薄?？”

朱遼大搖頭道：“這我們也不知。師父的遺體我們都不曾見到。師父死于仙蓮劍法也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br>
樊霽景道：“師叔總不至于騙我們?！?/br>
朱遼大冷笑道：“這可不一定。他們覬覦仙蓮劍法已久，此時正好讓他們借題發(fā)揮。”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拍了拍樊霽景的手臂道：“其實，師父這次把選衣缽傳人的規(guī)矩給廢了，但凡他的親傳弟子都能學習。可惜你去赴武當凌云道長的壽宴，不能由師父親口傳授。但等這陣子的事情過了之后，我會找機會傳授于你，也算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

啪。

施繼忠放下筷子站起來道：“我吃好了?！彼f話的時候眼睛看著關醒。

關醒點點頭，“去吧?！?/br>
施繼忠這才轉身離開，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搭理朱遼大等人。

朱遼大笑容頓時有幾分不自然，“五師弟還是一樣的急躁?！?/br>
關醒道：“因為這世上總有那么多讓人急躁的事?！?/br>
朱遼大嘴唇動了動，半晌干笑道：“吃飯吧，飯菜都涼了?！?/br>
樊霽景乍聞噩耗，沒什么胃口，隨便扒了兩口，便匆匆告辭找了間客房休息。

真兇未明（二）

夜深人靜。

樊霽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

在這深沉的黑夜里，往事如水般從腦海里流淌過。步樓廉的音容笑貌空前清晰，清晰到好像就站在那黑夜里，靜靜地看著他一般。

可是，他終究再也見不到了。

他感到胸口漸漸地被抓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啪嗒。

有小石子擊中窗欞。

樊霽景掀起被子，披衣而起。

窗戶是半開的，稀薄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有種一覽無遺的錯覺。他走到窗前，看到一個厚實的背影沐浴在月光中，披散的發(fā)被月光照得微微發(fā)白。

“師弟……”樊霽景疑惑地輕喚道。

施繼忠緩緩回過頭。

他長得并不好看，鷹鉤鼻，長下巴，凌厲的五官在月光下越發(fā)突出。明明十六歲的年紀，看上去硬像是三十六歲，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年長者才有的凝練沉穩(wěn)。

“三師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正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間。

樊霽景輕輕揉了揉胸口，像是要揉開胸里的郁結，“還不睡？”

“睡不著?！?/br>
樊霽景嘆了口氣，眉宇黯淡下來，“因為師父的事？我也是?！?/br>
“不是，”施繼忠頓了頓，道，“晚飯吃太快，噎著了?！?/br>
……

“哦?！狈V景半晌才道，“那以后吃慢點?！?/br>
“嗯。”

原本沉凝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四不像起來。

“剛才你敲我的窗戶？”樊霽景問道。

“嗯。”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