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謝、謝謝……”

    她已經(jīng)完全放松下來了。

    久病的療養(yǎng)生活確實有點枯燥折磨。長期見不到更多的人也讓她變得有些膽小。但面前這個年輕姑娘就是有能夠讓人信任她、并讓別人輕松起來的美好特質(zhì), 瞳也不知不覺地相信了她的話, 并且開始順著她的話展望病愈之后的未來——

    “對了，瞳小姐，你說的醫(yī)生是誰??？我明天可以去拜訪他嗎？”那個姑娘若無其事似的問道。

    瞳想了一下?！八⑺仗煲? 每周大概會來探訪我兩到三次, 檢查一下我的進(jìn)展如何……不過感到很對不起他, 我沒有一次想起來過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年輕姑娘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亮光一掠而過。

    “‘有價值的東西’？”她若有所思地說道，“那么，即使是‘沒價值的東西’也好，瞳小姐的腦海中出現(xiàn)過嗎？”

    瞳一愣，然后，不好意思似的垂下了視線。

    “我、我覺得沒價值，所以都沒跟別人說過……我害怕大家聽了以后更覺得我的腦子里有問題了……”她吞吞吐吐地答道。

    年輕姑娘鼓勵又懇切似的望著她。

    “‘沒價值的東西’也好，我都想聽聽。瞳小姐迄今為止腦海中還能留存下來的東西，一定是有什么意義的?！彼f。

    她的口吻和態(tài)度都太誠懇，而且以她的立場，就算覺得自己的腦子里還有什么問題，也不可能因此影響到醫(yī)生對她的檢查和治療，或者醫(yī)生給出她可以出院的許可——所以瞳想了想，最終還是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小小聲地說道：“你喜歡俳句嗎？”

    年輕姑娘一怔，隨后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一層淡淡的、追念似的笑意來。那笑意使得她的臉容更加柔和了，又隱約有絲惆悵混雜其中。

    “俳句？”她輕聲問道。

    瞳點了點頭。

    “我唯一記得的一件事，好像是一種念頭……因為聽上去也很荒謬，所以我覺得也沒什么價值……”

    “在我腦海里有這么一句話?！?/br>
    她停頓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相信對方的友善和真誠，于是說道：

    “‘俳句，很重要?！?/br>
    年輕姑娘：！?。?/br>
    “……什么俳句很重要？”她露出深思的表情，慢慢問道。

    瞳搖了搖頭。

    “對不起啊……我只記得這么一件事了?！彼杆频拇鸬?。

    “和以前在學(xué)校里的那些碎片一樣的點點滴滴好像有點不一樣……但既然說到俳句，也許是我在學(xué)校里學(xué)過的東西……？”她勉強解釋著自己的想法和猜測。

    “可是……怎么也記不起來自己在學(xué)校里學(xué)過什么俳句。而且也不記得自己會對俳句感興趣……在這里我最常做的消遣就是彈琴。”她的目光移向一旁，在一側(cè)靠墻的地方擺著一架廉價的電子琴。

    瞳還想再仔細(xì)往下想一點，然而再多想一點點的話，她的頭幾乎是馬上就劇烈疼痛起來。

    她啊地輕叫了一聲，立刻伸出手去按住兩側(cè)的太陽xue，試圖減輕那陣疼痛。

    門旁的那位年輕姑娘好像吃了一驚，看著她搖搖晃晃坐不穩(wěn)的樣子，馬上就打算沖過來扶住她。

    不過瞳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多想一點的時候頭就會疼這種事。她很快就忍住了那一波帶著眩暈的疼痛，搖了搖手表示自己沒事，只是暫時不敢睜眼——因為一睜開眼睛就又覺得腦袋疼起來，而且還頭暈——只能低下頭閉著眼睛，聲音也變得又輕又弱。

    “對不起……我只記得這么一點點了……我大概是不能離開這里了?！彼吐曊f道，顯得有點沮喪。

    年輕姑娘停住了腳步。她手中拿著的那根小木棍杖尖發(fā)出熒熒的光亮。

    “不……這就夠了?！彼K于說道。

    “瞳小姐所擁有的，是了不起的記憶……”

    “總有一天，你會把那些記憶都找回來的。我這樣地相信著?！?/br>
    瞳呆呆地望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瞳搖搖晃晃地從窗臺上十分艱辛地爬下來，站到地面上。中途，她謝絕了那個年輕姑娘過來援手的好意，堅持自己完成了這個動作，然后又一手扶著窗臺、繼而是墻面，一點點蹭到了床邊，坐了下來。

    “……你快走吧?！彼⌒÷暤卣f道。

    “樓里有監(jiān)控系統(tǒng)……萬一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偷偷潛入這里的事情，也許會很生氣的……”

    那個年輕姑娘卻沒有立刻就轉(zhuǎn)身離開。

    她依然站在那里，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忽然沒頭沒腦似的問了一句：

    “……假如他們發(fā)現(xiàn)我呢？以后會怎么樣？會發(fā)生什么事？”

    瞳有點著急起來。

    “我……我不知道！但總不會高高興興地款待你吧……也許會把你抓起來，詢問你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不、不過這都是我猜的！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什么人像你一樣擅自跑到這里來……”

    她開始有點語無倫次起來，最后焦急地說道：“總、總之！你快走吧！我剛剛忘了告訴你，這所療養(yǎng)院是封閉的，不開放探訪……你、你肯來看我，我很高興；可是……萬一為了我之故害你被罵就不好了……”

    那個年輕姑娘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謝謝你?！詈笠患??！?/br>
    瞳慌慌張張地左右看看，潦草地點了點頭。仿佛到了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姑娘在這里逗留得太久、久到有可能露餡的地步，她真心實意地焦急起來。

    “好、好的?？煺f吧！”

    那個姑娘俏皮地豎起右手里的那根小木棍，那個造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童話書里的魔法少女一樣。瞳的內(nèi)心不由得對她油然產(chǎn)生了一種羨慕。

    “‘俳句很重要’這件事，你還曾經(jīng)向別人說過嗎？任何人。”

    瞳一愣，低下頭用力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不，沒有……我想是沒有?！彼f，“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覺得……這、這是一件有點可怕的事……所以我誰也沒有說過！即使醫(yī)生問我想起什么來沒有，我也沒有說過！”

    那個姑娘的目光微微一凜。

    “一件……有點可怕的事？”她若有所思地重復(fù)著瞳的形容詞，忽然長長呼出一口氣，像是得出了什么結(jié)論似的，向著瞳用力一頷首。

    “瞳小姐，謝謝你?！彼嵵氐卣f道。

    “今天能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br>
    瞳有點害羞，臉上發(fā)熱了；可是心底卻有一簇名為開心的小火苗，在那里輕輕躍動。

    結(jié)果這簇快樂的小火苗下一秒鐘就被那個姑娘說出來的話澆滅了。

    “不過，我們交談過的事情……以及談話的全部內(nèi)容，請不要告訴給任何人?！?/br>
    瞳：“……誒？！”

    那個姑娘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聽到瞳小小的驚呼，她又回過頭來。

    月光投在她的臉上，給那張漂亮的面容上投下了斑斕且光怪陸離的暗影。瞳看著那樣的她，不由自主忽然有點緊張。

    “這是，為了保護(hù)瞳小姐，才這么拜托你的?！彼f。

    瞳：？！

    她還想問清楚那個姑娘話語里未竟的含義，然而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