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潛意識里，曾經(jīng)被她當作最可信賴的人，所依靠、信任和關(guān)心過的人們，當作友人、家人和同伴一般真誠而熱切地去喜愛著的人們，都已一一離去了。

    現(xiàn)在，又是他。

    ……會像歷史上那樣活下來嗎，一君？不會像那些曾經(jīng)并肩和她一同度過無數(shù)苦難，卻在前所未有的黑暗中最后被吞沒的同伴和好友一樣，就這樣被時代的狂風卷入漩渦，從此失去了蹤影吧？！

    現(xiàn)在他決意在生命最盛的時候為了理想而殉道，然而她反復所能想起的，卻是在本生世界里看過的那個歷史科普貼中，齋藤的結(jié)局。

    后來，他變成了山口二郎、一瀨傳八、藤田五郎……頂著一個又一個名字，輾轉(zhuǎn)于飛速變遷的時代洪流之中，成為一名警官，再度于西南戰(zhàn)爭中披掛登場，最后退休成為一名女子高等師范學校里的工友，因為胃病而以其他絕大多數(shù)新選組主要成員都沒能達到的年齡而過世……

    這樣安逸的壽終，和現(xiàn)在決意以死來維護自己信仰的士道，哪一種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某種深刻的悲傷與無能為力的痛苦漫過柳泉的心臟。然后，她干脆地答道：“好，我答應你?！?/br>
    “我也不會輕易被殺死?！?/br>
    “因為我也好、土方先生也好，肯定都是那種就算是殺也殺不死的人啊?！?/br>
    齋藤一瞬間愣住了。

    柳泉微笑了起來。

    之前逃離江戶時的惡戰(zhàn)在手臂上留下的傷痕已經(jīng)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非常淺的紅痕。

    大概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消失的吧。

    只要她還能活到那么久以后。

    “雖然曾經(jīng)有過差點死掉的經(jīng)歷，但最后還是好好地活過來了……土方先生的事情不用擔心，他一定會與新選組一同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br>
    “我也曾經(jīng)向近藤局長發(fā)過誓，會與新選組和土方先生共同戰(zhàn)斗到最后。”

    “所以……也請一君要活下來。”

    她這樣誠心誠意地祈望著。

    歷史上他明明沒有死去，為什么在這里要無緣無故地領便當？！

    “有像一君這樣真正的武士和土方先生一道見證新選組的最后，無論如何應該比我這個已經(jīng)喪失了名譽的家伙要更好。……雖然我也不會因此而畏懼戰(zhàn)斗罷了?！?/br>
    齋藤先是露出了驚愕的神色，繼而表情漸漸緩和了下來，微微抿起嘴唇露出很淺的笑意。

    “……謝謝，雪葉?！彼o靜地說。

    “土方先生對我說……即使分別了，我們的心也是會永遠聚集在誠字旗之下不會分開的，因為我們都是新選組的一員……”

    “一直以來，和新選組的大家……和你們一起度過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發(fā)生過的最美好的事?！?/br>
    柳泉：！??！

    眼淚毫無預兆地突然涌上眼眶。

    “真狡猾啊……一君……”她的聲音顫抖，感到自己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線即將崩塌，淚水好像馬上就要涌上來將她沒頂。

    “我……我知道一君一定不會死??！就如同我知道一君決不會后悔今天所做的決定，因為這就是對這一刻的一君而言，最正確的事情……”

    她的嘴唇發(fā)抖，聲線里浮動著鮮明的淚意，像是再也不能維持臉上平靜溫暖的笑意一樣。

    “所以……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告別的語氣對我說話??！不是說好了你會很快追上來找我們的嗎??？”

    大顆的眼淚爭先恐后地從眼中墜落下來，柳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雙眼都已經(jīng)紅了，因為忍耐著那種軟弱的、欲哭的沖動而用力得渾身發(fā)抖。

    齋藤微微一怔，然后很快地，他深藍色的眼眸放柔了，目光溫柔而明亮地注視著她，含著一個淡淡的笑意，他突然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頂。

    “嗯，我知道?！彼穆曇魧庫o平和得如同清晨的山林中，看到第一線陽光刺破茂密的樹冠、灑落在地上的那種清新而安謐的感覺一樣。

    “說起來……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哭了啊?！彼男σ饫锖唤z懷念往日的溫暖成分，率直得簡直不像是那個之前大家印象里的“新選組的無口一匹狼”了。

    【齋藤君，你為什么不再來找小梅了？難道你看上別人了嗎？！】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拼命地殺敵，也一定會拼命地活下來……會再去找你們……”

    【你忘了你曾經(jīng)那么喜歡我，還送過我好多可愛的和果子，吃都吃不完的櫻餅……】

    “然后，給你帶吃都吃不完的櫻餅作為謝禮?！?/br>
    柳泉：?。。?/br>
    【我并沒有不喜歡你。也沒有看上別人……】

    不知為何，這句話突如其來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

    當時，曾經(jīng)以為那就是最糟糕的時刻了啊。可是現(xiàn)在才知道，最糟糕的時刻，遠未到來。和現(xiàn)在相比，那個時候說過的每一句話、所經(jīng)歷過的每一件事，再艱苦、再為難，都顯得是那么美好，那么不真實，難以尋回，只能追憶——

    “可惡啊一君……??！不要……不要惹我嚎啕大哭可以嗎……！？”

    霎那間，淚水簡直像是瞬間噴發(fā)一樣猛地涌了出來。

    ……系統(tǒng)菌在上，玩家……玩家突然想要沖上去，抱一抱這個并不在你指定的攻略范圍之內(nèi)的對象，并且喪失理智地感覺即使這世界的劇情慣性因此而喪失了平衡也無所謂——這可腫么破?。?/br>
    會產(chǎn)生這種情緒，一定是因為知道面前這個人，作為自己的人生中一個重要的友人和同伴——而不是攻略進程中的某個比較重要的登場人物——是那么親切、溫暖而無可替代吧……

    就好像假如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是沖田，是山南……大概，也許，她也會想要這樣魯莽而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擁抱他們，小小而徒勞地妄想著這樣做就可以挽留他們生命流逝的進程？

    因為單單只是交談、只是注視、只是握手告別……完全是不夠的啊。完全不能夠幫助她戰(zhàn)勝離別時內(nèi)心浮現(xiàn)的軟弱的離愁別緒，不能夠表達她內(nèi)心其實對面前的這個人是多么的重視和關(guān)心，不能夠傳達她用力地希望著他們會一直好好地活著，活到很久很久以后，活著再和她重逢的……近乎瘋狂而絕望的期待——

    第二次被她這么洶涌的淚水爆發(fā)突然襲擊了的齋藤，卻好像比第一次鎮(zhèn)定得多。

    他溫和地微笑了起來，左手稍微用力，又揉了一揉她的頭頂。

    “好了，別哭了。”他的聲音里顯得有點無奈、又有一絲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溫情。和她失態(tài)似的淚如泉涌相比，他的注視平靜而溫柔，像今夜意外高遠明凈的廣袤夜空。

    “我不會簡單地就這么死去的。我以新選組之名起誓?！彼f。

    夜空中的月亮靜靜地散發(fā)出柔和的清輝。這離別的夜，居然是個晴朗的晚上。

    齋藤微微移開了視線，望了一眼夜空。然后，他仿佛記起了什么一樣，有點出神似的說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啊?！?/br>
    柳泉愣住，身體不由自主地一僵，才略有絲遲鈍似的意識到齋藤一定是想起了他們在油小路激戰(zhàn)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