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道：“殿下，草民不識字，空有一身力氣，懇求殿下安排我去堤壩上做工，草民不要工錢，只要每日管頓飯就夠了！”

        他這么一說，其他災(zāi)民也紛紛跪了下來，希望能撈到一份差事。

        但堤壩修筑危險，并不是單單有力氣就行。

        太子親自主持了一場簡單的考核，然后當(dāng)場點了幾個深諳水性的男災(zāi)民加入筑堤隊伍，其中就包括最先開口的那個年輕災(zāi)民。

        年輕災(zāi)民高興極了，興奮地跟在太子身后前往堤壩走去。

        太子要與百姓同舟共濟，這時護衛(wèi)們自然不便離他太近，就在太子走到堤壩前意圖眺望河景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悲憤怒吼：“昏君貪官害我一家，我要你替他們償命！”

        太子大驚，察覺身后有疾風(fēng)撲來，他本能地朝一側(cè)閃避，然而還是遲了一步，后腰一股大力，太子身體失衡，斷線的風(fēng)箏般朝河面撲了下去！

        岸邊的官員、工人、災(zāi)民們在聽到怒吼時同時看了過來，只見兩道身影相繼墜入河面，轉(zhuǎn)眼就被渾黃的滔滔水浪卷走，連個撲騰的人影都無處尋覓。

        百姓們尚未反應(yīng)過來，岸邊的一群官員腿一軟，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

        太子啊，他們的太子被河水卷跑了！

     091

        古人云：

        君不見,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 朝如青絲暮成雪。

        太子被災(zāi)民所害推入黃河, 官員們沿河一路打撈，終于在百十里地外的下游找到了兩具尸首, 尸首相隔了一段距離，連夜泡得浮腫，但根據(jù)衣著與容貌，足以證明那就是太子。至于那個災(zāi)民, 本就是無名之輩, 放出來也無人前來認親。

        誰敢認啊，認了就要被謀殺太子的大罪牽連, 傻子才認呢！

        官員們心驚膽戰(zhàn)地將太子與年輕災(zāi)民的尸首同時送到了京城, 送到了建元帝面前。

        太子尸身上面，蓋著一層杏黃色的長布。

        十月初冬的寒風(fēng)也吹不散長布下飄出來的腐爛味道。

        此時的建元帝, 一位繼位三十余年的帝王, 一位五十歲的父親, 緩緩地掀開了那杏黃色的長布。

        太子腫爛的五官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再爛, 建元帝也認出來了, 這是他的兒子, 他心愛的元后為他生的兒子, 他放在心尖上的兒子, 他為之籌謀頗多定會為其鋪平登基大路的兒子！

        可就是這唯一的太子，竟送命黃河！

        血氣涌動, 建元帝目眥欲裂，一口血柱噴涌而出！

        “皇上！”

        身邊的二皇子簡王、三皇子、四皇子、溫宜公主全都擁了上來, 曹皇后與東宮太子妃、側(cè)妃花容失色痛哭出聲，文武大臣們也都神情悲痛地跪了下去。

        黃河之水滾滾東去，卷走了太子的生機，也卷走了建元帝發(fā)間的黑色。

        短短三日，建元帝滿頭灰白，老態(tài)盡顯。

        然而一個帝王是沒有太多時間沉浸于喪子之痛的，北疆胡人虎視眈眈，西南邊陲北越還在倚仗大周為其穩(wěn)固江山，東邊沿海倭寇賊心不死，陜南黃河河畔賑災(zāi)之事未竟，光這些要緊的大事就占用了建元帝的大部分精力，更何況還有其他連綿不斷的奏折。

        重新上朝后，建元帝派錦衣衛(wèi)徹查太子遇害一事。

        太子都死了，父子倆終于不用演戲了，建元帝便是重查此事，那也是一位皇帝父親該做的。

        可錦衣衛(wèi)查了一個月，也沒有查出那個年輕災(zāi)民到底是誰，因為當(dāng)?shù)貫?zāi)民無人去認，或是真不認識，或是不敢認，亦或是所有認識他的本地人都被黃河之水卷走了。

        一個月后，建元帝可以在朝堂上與臣子開玩笑了，似乎已經(jīng)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

        于是，大臣們開始上奏，懇求建元帝另立儲君。

        如今，建元帝還有三位皇子，其中簡王與三皇子都是陳貴妃所出，八歲的四皇子是年輕的曹皇后的嫡子。

        支持簡王與四皇子的平分秋色，前者年長，后者雖幼，卻是嫡子。

        還有一部分臣子支持太子的遺孤，才滿兩歲不久的皇長孫。

        建元帝遲遲沒有回應(yīng)，但他一直都在想該立誰做新的儲君。

        孫子太小，假如他還能再活十年，那時孫子也才十二歲，上頭三位年輕力壯的皇叔，社稷必亂。

        可是三個兒子……

        建元帝恨得胸口疼。

        他懷疑害死太子的真兇，就在這三個兒子以及兩家母族之中。

        陳家這些年雖然沒落了，空有爵位但無實權(quán)，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養(yǎng)一批死士綽綽有余，而且，太子死了，簡王便是眼下唯一的親王，老三明年也要封王出宮了，成年的兄弟倆更容易得到朝臣的擁護。

        曹家……

        建元帝攥緊了手。

        稚子無辜，他相信才八歲的老四還沒有爭儲位的心機，但兒子自身沒有嫌疑，不代表曹皇后、曹廷安沒有。殺了太子，老四便是他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順，勝算比老二還要高出幾分。

        明知道太子是因為其中一個兒子而死，卻還要從這兩個兒子中挑出新的儲君，建元帝無法不恨！

        當(dāng)晚，自從太子死后，建元帝第一次踏足后宮。

        他去的是曹皇后的中宮。

        建元帝到時，曹皇后正在院子里看八歲的四皇子與小宮女踢毽子。

        小宮女面帶歡笑，四皇子聚精會神地踢著毽子。

        建元帝掃視一圈，薄唇抿了抿。

        太子才死一個月，曹皇后這邊便歡欣鼓舞了。

        曹皇后與宮女們最先發(fā)現(xiàn)了建元帝。

        小宮女們?nèi)磕樕笞?，曹皇后看眼玩得起興的四皇子，猶豫片刻，只起身朝建元帝行禮，并沒有打斷兒子。

        太子出事之前四皇子正癡迷踢毽子，太子出喪期間母后與身邊的太監(jiān)宮女都不許他玩，這兩日終于可以解禁了，四皇子便將憋了一個月的興奮都使了出來，要與母后身邊最擅長踢毽子的宮女一較高下。

        踢的起勁兒，四皇子瞥見父皇的身影了，但他更舍不得中斷，稍微分心一下朝父皇笑笑，然后繼續(xù)小腦袋一抬一低的踢了起來。繼承了曹家武將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