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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幽然得一諾, 夜半回夢常驚心”之意, 而還珠樓的寓意則是“還卿明珠雙淚垂, 恨不相逢未嫁時?!?/br> 云州與京華相距雖算不上太遠, 但也是數(shù)百里之遙,如果不是發(fā)生波折變故, 那么身在京華的郎君,又要如何來到這里? 殷璇握緊他的手,問道:“那個地方,待你可好?” 若說相待, 實在說不清孰好孰壞。在這種地方討生活的人,向來過得不如人意。即便滿身綺羅金玉、出入盡是高官顯貴,也會羨慕山水之間的尋常人家。 晏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我想……” “想幫就去吧。”殷璇看著他道, “我在你身后?!?/br> 她富有四海,天下之人皆是她的臣民。而她的夫郎所遇,不過是萬千臣民之中的其中一人而已。 像這種地方, 就如同附著在繁華與安定下的爛泥和蛀蟲。卻沒有辦法拔除。無論是前朝流傳多年的盛世,還是如今的天下太平,都不可避免地會有藏污納垢之所在,想要杜絕,實在是太難了。 一個王朝的壽命,往往達不到一切清除、欣欣向榮的地步,這需要不止一個皇帝、而是幾代明君的心血與努力。 晏遲輕輕地吸了口氣,看了殷璇一眼,隨后在人群之中走過去。 旁側(cè)仍有觀看之人,那些對商品貨物評頭論足的女人紛紛一怔,看著這個穿著銀青長袍,廣袖博帶的郎君俯下身,將地上的布匹卷了起來。 晏遲將這張寫滿悲慘遭遇的雪白布匹卷起,他的手白皙如玉、指節(jié)修長,依著銀色的袖口。 布匹上的短短幾句話,是圍觀之人三言兩語便可以念誦出來的話語。但這字眼之中,包含得卻是一個少年郎青春年少時最短暫、也是最慘烈的時光。 “幽夢樓換了新主人嗎?”晏遲很輕地問了一句,幽然烏黑的眼眸望了過去,眸光溫順平和,“鴻羽?!?/br> 這個叫鴻羽的少年猛然抬頭,已經(jīng)全然愣住,他呆了一瞬,隨后猛地撲進晏遲懷中,壓抑著喉間的哭聲,悶悶地喚道:“晏……晏哥哥……” 晏遲在他撲來時,下意識地抬手護住了小腹,隨后才稍稍移開,將他滑落到肩頭的紗衣向上攏了一下,道:“你在這上面寫照顧父親,是……是秦爹爹嗎?” 鴻羽哭聲更重,卻強忍著擦了擦眼淚,仰頭道:“爹爹病重,再不醫(yī)治就……我實在沒有辦法……” 他其實已非是在幽夢樓賣·身的倌人了,不得已重cao舊業(yè),實在是醫(yī)藥費用難以支付。而從小伴其長大、教導他的人,卻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鴻羽哭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卻忽地被晏遲握住了手腕,從地上扶起。 “帶我去看看?!标踢t道。 鴻羽記得當年晏遲離開時的模樣,那個姓曹的大人年過五十,早已是老朽枯木,即便曹大人尚存于世,也應該是在京華居住,他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鴻羽茫然地偏過頭,看到晏遲身后站立的玄衣女人,身量高挑,腰身瘦削,姿容甚美,眉宇之間泛著一股艷而不俗的味道。 有那么一剎,他的心似被什么東西忽地扎了一下,涌出密密麻麻的痛與震顫。 ———— 殷璇的確是第一次到達這種地方,在她的經(jīng)歷當中,去過鮮血涂地的戰(zhàn)場、淌過泥濘破敗的難民棚,也走過茫茫草原與雪山,但卻第一次到這種地方。 云州城的廟會不遠處,一個毗鄰還珠樓的小小暗巷之中,每個門都半掩著,里面時而傳來交歡的聲音,時而傳來爭吵和嬉笑怒罵,更多rou體碰撞聲隱隱作響,有一種令人嘔吐的骯臟感。 手畔的晏遲倒是面不改色,仿佛曾經(jīng)就見識過這種地方。在鴻羽的引領之下,幾人一路走過來,越來越深入到冰冷無光的地方。 在半闔的門扉之中,有赤·身·裸·體的暗娼坐在長條板凳上,在有人或馬車經(jīng)過時,爭相向其展示身軀,口中的污糟之言不堪入耳。 而另一邊的還珠樓,乃至遠在京華的幽夢樓,這些銷金窟、風月場,卻是規(guī)矩大過天,每個倌人都十分有體面的。 “晏哥哥,”鴻羽停在了一個破敗小屋面前,又看了殷璇一眼,忍不住問道,“你的妻主真的讓你……讓你為爹爹花這么多錢嗎?” 晏遲點了點頭,安慰他道:“不要害怕,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br> 殷璇自然聽到了這句話,她對這句“天底下最好的人”不置可否,心里卻十分滿意,很像是被一只順著毛撫摸過的貓。 鴻羽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便伸出手推開了小屋的屋門。 里面?zhèn)鱽硪魂囶愃朴诟瘮〉奈兜?,但外表看上去卻又很正常。殷璇陪著人進入其中,隨后見到了那位曾經(jīng)教導晏遲的秦爹爹。 形容槁木,茍延殘喘。 晏遲實在想不到,能第一繁華地立足腳跟這么多年的鴇爹能淪落到這種境地,他萬般心緒,都復雜地翻涌而起,輕輕地喚了一聲,見他忽地抬起眼、似有回應,便轉(zhuǎn)過頭看向殷璇,道:“妻主,我單獨與他聊一聊?!?/br> 殷璇點了點頭,退出幾步,等在門外,想著讓宣冶去購置藥品,請城中最好的醫(yī)師時,倒是讓她把卿卿身邊的那個小郎一同拉走了。 此刻風高夜黑,遠處廟會的火光仍繁,高掛的燈籠明亮無比,而四下卻空曠冰冷,宛若兩個人間。 晏遲那些宛若塵泥的過去,那些殘酷無光的境遇,在某種程度上卻算得上是磋磨鑄就了他,才讓這個人通透開明、溫柔良善。 門扉響動,殷璇沉思之時,沒有注意到這輕微的聲響,直到腳步聲走到面前,才抬起眼,看向眼前的人。 是那個叫鴻羽的小郎,少年仍穿著那件做倚欄賣笑勾當?shù)囊路浂蔚拿寄客^來,眼中似泛著粼粼的波光。 “我……我叫鴻羽?!彼执俚氐?,“您是晏哥哥的妻主,或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肯救助鴻羽跟爹爹,但我不能……不能知恩不報……” 殷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指腹慢慢摩·挲著玉質(zhì)指環(huán)的內(nèi)側(cè)刻字,目光如冰。 鴻羽不敢看她,只是抬起手,將薄衫的邊緣勾開,然后一步步走過去,伸出手去碰她的衣扣,可是動作僵硬笨拙,怎么也解不開。 “我實在,實在沒有什么可以償還給您?!彼椭^,聲音在輕微的發(fā)抖?!暗俏摇懿荒堋?/br> 他似乎想說出另外的請求,卻羞于啟齒。這是秦樓楚館常見的戲碼,越是楚楚可憐,就越容易牽動女人們的心。 殷璇雖然沒有去過什么秦樓楚館,但她慧眼如炬,一向很會分辨真假,知道什么是真心實意,什么是另有所圖。 大抵不過是這兩種,一種是請她給一筆錢,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