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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

為什么全心全意對待一個人,最后卻是這樣的結果?

是愛錯了,還是他不會愛人?

苦心孤詣,多少情愛和時光,終究是錯付了?

癡男怨女,悲歡離合,所有感情不外乎這八個字。他想不通。

因為連城,他和父母早已決裂,大學畢業(yè)后就再沒回過家了。從市里到城郊的家,全程四十里地。

工作停了,房間里四周都彌留著故人的影子,在傍晚壓抑而深沉的青黑色籠罩而來的時候,他徒步踏上了歸家的旅程。

也許回家會被爸爸一棍子打出來,但死在這間冰冷的如同停尸房的屋子里,他還是愿意,至少,死在一個歸處。

他開始走的時候是五點,秋冷,護城河里飄了許多落葉,水草糾纏攀附,污濁一片。幸好穿了一件大衣,他瘦弱地蜷縮在大衣里,像個笨拙的鴨子一樣不緊不慢挪步。耳朵里塞著歌,青蛇的電影原聲,流光飛舞、尋夫、此恨綿綿,人生如此。

六點,華燈初上,夜燈照在樹枝上投下一個一個青白色的影子,十字路口魚龍混雜,大家不辨紅綠燈四下亂闖,他幽幽跟在一個肖似連城的男人后面,像以往的千百次那樣被他帶到馬路對岸。

七點,他走到了高架橋,路上少有行人,只有一輛輛車輪比他還高的大車鏗鏘駛過,帶起的風都要把他刮倒。這里,他腳抽了第一次筋,站在原地緩了會,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累,繼續(xù)踏上了歸途。

八點,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似乎離家依舊遙遙無期。半圓的月掛在城郊的樹梢上,像是小時候和mama到田里那時候,荒野蔓草,跟在媽后面赤腳踩進泥里,頭頂一籠薄霧云月。他抽了第二次筋,腿有些抖,但精神依然頑強,他繼續(xù)走,牟著一股置之死地的勁,像是與自己較勁,與天地戰(zhàn)伐一般勢如破竹,披荊斬棘,一路往家走去。

八點半,他實在走不動了,遙遙一望城郊淹沒在黑影里的房屋,也找不到哪里是他的家。鬼影幢幢,一片荒野,無處安身。他委屈地蹲在地上,眼淚砸進了泥土里。

哭了半響,他拿出手機撥了家里的號碼,一口嗚咽未完,喊了一聲媽。

十年從少時到成年一起長大的情分,在人生疾風驟雨的轉(zhuǎn)折點里消磨殆盡。不,不是在面對告別,而是一分一寸扒皮抽筋經(jīng)歷著告別。

第3章

有時,不管多么海誓山盟,最后發(fā)現(xiàn),也就這樣罷。你以為多美、多好、多合適的人和事,忽然就在某個時候給你炸開一個怎么都填不滿的漏洞,原來拆穿了偽裝,里面已經(jīng)流膿流血,滿是瘡痍。

為什么要騙我呢?

為什么要給我造出這樣一個美好的夢?

既然你給過了美夢,為什么又親手打碎它?

你憑什么,你有什么資格,踩著我誠心實意汲汲于營的心血走入新的人生。

你難道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頹壁殘垣的黑暗里,若無其事展開下一段人生了。

也許,恨也在無休止的爭吵和訣別中,失去了它原本的力量。

而只剩下,悲涼。

白起坐在咖啡廳里,已經(jīng)時隔三個月之后了。jiejie給他安排了相親,荒唐的是,對方是男人。

因著他為了一個男人離家出走又滿身傷痕回來的緣故,父母也都做了妥協(xié)。jiejie私下與他交好,為他精神不太健康,硬拖他來認識朋友。

時隔三個月,沈燕溪重新見到白起,他已經(jīng)從一個精神恍惚的病人變成一個樣貌姣好的青年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里面套了件青灰色襯衫,土黃色褲子,黑靴子。劉海長了,臉色依舊蒼白,神情神游,坐在桌對面一直捏著手里的杯子。

像一株將死未死的植物。

你不記得我了?

他恍惚抬頭,望著對面穿著正裝成熟溫和的男人,眨了眨眼。

……沈醫(yī)生?

余下的話都在他那會說話的眼睛里,你怎么會在這?你也是……?

沈燕溪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他不過也是被朋友推來的,敷衍一下而已。

兩個人不知為何,同時松了一口氣。氣氛輕松了點。

藥有在繼續(xù)吃嗎?

嗯。

頭痛有沒有好一些?

嗯。

那再繼續(xù)吃一個星期,如果有其他癥狀,隨時來醫(yī)院找我。

好。

太乖了,也太安靜了。他們再無別的話好說,在虛假日光照耀的下午,消磨半日時光。

他們給了兩張話劇票,待會一起去看吧。想必,你姐也不想你這么早回去。

嗯?他遲鈍地抬頭,和陌生男人一起出門,他還是第一次,想拒絕不好拒絕,反正做什么也沒所謂了。

征伐的內(nèi)心暫時都被這點事打岔,他起身往前臺付錢,被男人輕輕回護了下,我來。

他不善與人爭執(zhí),在僵持中,服務生收了沈燕溪的錢,找零,離開。

他們這樣天差地別的裝束和氣質(zhì),像是兄長帶著上學的弟弟來吃飯。

他不由覺得尷尬,男人又體貼為他開了門,外面冷風陡然撲了滿身,他瑟縮地抖了一下。

冷嗎?

他搖搖頭。

等會,我開了車。

沈燕溪讓他在門前稍等,自己去停車場取車。過了會,他從車里給他開車門,打個招呼,這邊。

白起望著窗外掠過的倏忽光影,沒有說話。

沈燕溪也耐著這寂寞,沒覺得不好。

他們一起下車,往劇院去。入場的人很多,男人跟在他后面,沒有靠近,也沒任何接觸,但白起總是覺得他似乎在保護著自己,控制著前進的方向。直到坐下來。

今天,的確是個意外。

臺上恰好演的是田沁鑫的,法海沒能斬妖除魔反而惹了一身情惑,許仙知道娘子是蛇,害怕地躲進了金山寺,白蛇自愿走到雷峰塔下,只因官人懼怕她,苦心孤詣終成虛幻。小青想學jiejie做人,卻只懂了□□。到底是誰不懂愛?

沈燕溪側頭看白起盈著淚光的大眼睛,像一幽深不見底的泉眼。

散場,淚光逐漸在空氣中干涸了,變成了一條枯竭荒蕪的河。沈燕溪與他一同沉浸在不能言說的情緒里,又有些想去觸碰他的臉。

從見到他,全程,他都在心不在焉精神飄忽,透著最后一根弦的軟弱,有所謂沒所謂地順從自己走。

反正,一切都已經(jīng)死了,是嗎。

車送他回家門口,白起低頭說,謝謝,我會和我姐說,以后不會打擾了。

沈燕溪站在他面前,看他夜色里幽深空無的泉眼,整個人在一場慟變中卻仍舊單純善良的模樣,半死的靈魂,赤誠執(zhí)著的內(nèi)心。

他又鬼使神差地摸上他的臉,輕輕觸碰到柔軟的肌膚,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