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戴著帽子，蹲在不遠(yuǎn)處的樹底下，看著小虎做個忙碌的服務(wù)生，被人差遣來差遣去的。有些趾高氣揚(yáng)難應(yīng)付的客人，小虎也都禮貌應(yīng)對，他做得很認(rèn)真，所以一點(diǎn)差錯都沒出。

但是打烊時，那老板給了他幾張鈔票，“這是你這個月的錢，明天不用來了?！?/br>
小虎的手頓在空中，他有些手足無措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他非常茫然，因?yàn)樗谇趹?，一點(diǎn)錯也沒出，也沒有惹到過客人，所以肯定不會有人刻意去投訴他。

“喏，”老板說：“多給你兩百塊，馬上過年了，你得罪人了，想過個好年就離開這里吧。”他隱秘地透露了一些內(nèi)’幕，小虎盯著他手上的錢發(fā)呆，沒有接。

那老板把錢塞到他手上，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又多給了他一張，“你這么瘦，過年買點(diǎn)rou吃?！闭f完轉(zhuǎn)身便走。

小虎穿著店里發(fā)的圍腰和袖套，目視著店里燈光一盞盞變暗，卷簾門拉下來，門口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手里還拿著錢，河邊過來的風(fēng)吹拂柳樹，小虎被遠(yuǎn)處的車燈晃花了眼，光亮被蒙在眼睛上的水虛幻成長長短短的色塊。

突然有個人走到他身邊，給他戴上手套，然后拉著他的手掌，十指相扣地舉起來，邀功似的道：“我剛剛?cè)ソo你買的，這家店里剛好有這樣的，史迪奇，暖和吧？”

小虎怔怔地望著他，方起州摸了摸他的頭頂，“怎么傻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意識道方叔叔又問了個問題，說：“暖和的……很暖和?！?/br>
“暖就成了，”方起州又亮了亮手里提的口袋，“我還買了新襪子，還有圍巾和帽子。”他原本還有許多想買的東西，但是這里都找不到，賣家電的也關(guān)門了，方起州甚至還想租個新房子。

小虎心下酸楚，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謝謝叔叔?！?/br>
“怎么又跟我說上謝謝了？小傻瓜?！狈狡鹬輫@口氣，“走吧，回去吧，我買了個燜燒壺，可以煮粥?！?/br>
他在超市看到了這玩意兒，只看到說明書寫著可以煮粥，于是就買了，實(shí)際上這東西煮倒是能煮，只不過要燜上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才有爛熟的粥喝。

方起州拉著他回去，他脫了衣服洗澡，小虎在外面把氣墊床給他充好氣了，還鋪了被子。方起州一出來，小虎就頂著渾身的魚火鍋味道進(jìn)去了，活動板房的衛(wèi)生間本來是設(shè)計(jì)給許多人用的，所以空間反倒比較大，小虎打理得很干凈。等他洗完出來，卻看到方叔叔躺在了自己的那張彈簧床上，裹得像個蟬蛹。

“你怎么、不睡你的?！?/br>
“我給你暖床，”方起州理所當(dāng)然地沖他招手：“你過來，我抱抱?！?/br>
第77章

小虎頓在原地，頭發(fā)還在滴水，從廁所里穿出來的涼拖濕噠噠的，而方叔叔腳邊的凳子，就立著個橘紅色的小太陽，顯得他那兒一塊暖洋洋的。以往小虎烤著這個小太陽，只有一種孤獨(dú)感。

但比那光芒更溫暖的是方叔叔這個人。

“床太小了，”小虎艱難地沖他身上移開目光，他從毛巾架上抓過一個干毛巾，埋著頭擦頭發(fā)，沒什么底氣地說：“你睡不下?！?/br>
“我不擠你，”方起州說：“我就抱一會兒，你不冷嗎，我身上暖和?！?/br>
小虎猶豫了一下，方起州再接再厲地沖他敞開手臂，他盤腿坐在小床上，像個偷偷占據(jù)孩子?jì)雰捍驳陌职帧?/br>
“你過來我給你擦頭，吹風(fēng)機(jī)呢，有吹風(fēng)嗎？”

“沒有……”小虎說著就慢慢向他走了過去，頭上還掛著毛巾，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和想法，他的確想要方叔叔幫他擦干頭發(fā)。

聽見他的回答，方起州抿緊唇，“沒有？那你頭發(fā)濕的……都怎么辦？”

小虎說：“我頭發(fā)短，十分鐘就干了?！?/br>
他是能省則省，所以他覺得吹風(fēng)機(jī)這筆開銷，是完全可以省下來的。他這里除了必備品，幾乎都不買東西，他喜歡吃糖，但是現(xiàn)在不吃了，去超市找零給他個泡泡糖他都不要，反而買許多口香糖來囤著，就是因?yàn)橐淮温犎苏f“嚼口香糖可以提高記憶力”。他還聽人說核桃健腦，所以在窗戶邊曬了許多，每天都吃。

總之，什么健腦，什么對記憶力好，他都愿意買，結(jié)果一個冬天都快完了，小虎還沒買一個吹風(fēng)機(jī)。

小虎走到方起州旁邊坐著，這么一個床，兩個人坐著看起來就差不多滿了，方起州的雙臂將他摟進(jìn)懷里，小虎靠著他，悄悄把手和腳都放到小太陽旁邊烤著。

小太陽也是家電商場打折時買的，特別迷你袖珍，還沒今天方起州買的電動剃須刀貴。不過那個剃須刀實(shí)在難用，小虎坐在外面就聽見方叔叔暴躁地把剃須刀往墻上砰砰敲著的聲音，電動剃須刀可能是太久都沒賣出去，受潮了，導(dǎo)致接觸不良，方起州剃兩秒那玩意兒就停了。最后還是小虎看不下去了，用兩塊錢的剃刀幫他清理的，所以他的胡子才能刮的這么干凈。

這時候，方起州才看到他的腳背上，包括腳側(cè)，都有沒好全的凍瘡。

方起州伸手抓著他的腳腕，他記得小虎只在自己撿到他那一年生過這東西，而后幾年再也沒長過凍瘡了，結(jié)果這個他不在的冬天，小虎又是生病又是變瘦又是長凍瘡的。方起州看得心疼，問他癢不癢疼不疼，小虎搖頭。他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沉默地幫小虎套上厚棉襪，接著慢慢幫他擦干頭發(fā)。

小虎太累了，腦袋一顛一顛的，他自己一個人時總是精神緊繃著，但是一旦方叔叔在旁邊，他立馬什么防備都不剩了，小虎垂著眼皮，靜靜地靠在他身上。等方起州察覺他睡著了，頭發(fā)也干掉了，他悄悄動了動，想換個位置，結(jié)果這彈簧床動靜特別大，小虎立馬就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叔叔?！?/br>
“哎，”方起州應(yīng)了一聲，小弧度地彎起嘴角，“不叫我名字啦?！?/br>
小虎搖搖頭，他下了床，接了杯水，然后打開充當(dāng)床頭柜的木柜，拿了一小瓶藥出來，倒了兩顆在手心里，一仰頭就吞了進(jìn)去。

“這什么藥？”

小虎說：“……維生素。”

“拿給我看看?！狈狡鹬莩焓帧?/br>
小虎強(qiáng)調(diào)道：“真的是維生素！”但就是不肯給方叔叔看，他快速地?cái)Q上瓶蓋，把藥放進(jìn)抽屜里，他過于著急，把抽屜推進(jìn)去時，又發(fā)出劇烈的聲響。

方起州的手在空中頓了半秒，他沉默地注視著小虎有些慌張地把藥藏好，他看見抽屜里，還有幾個小藥瓶，或許是別的藥，或許是空藥瓶。但那絕對不是什么維生素片，方起州看小虎表情就能斷定，他不敢告訴自己那是什么藥。

他收回手掌，“好，維生素?！?/br>
“